文/易熙
一
电视剧《新萧十一郎》里有一个画面，我一直觉得特别动人。
那是在一条河边，大小姐沈璧君看着身旁好几次把自己从地狱门口拉回来的萧十一郎，不无感慨，甚至带着点说教的口吻叹到:
"你为什么要做一个人人不齿的大盗，而不是救人济世的大侠呢？"
萧十一郎邪魅一笑，反问到，"你看过彩虹吗？"
自小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沈璧君摇头表示未曾见过。
于是萧十一郎爬上河对岸的山峰，毅然钻进高逾百尺的瀑布之中，逆流攀登而上。
在冲破逆流的瀑布成功登上山顶后，萧十一郎襟怀大畅，长声而啸，回过头朝对岸的沈璧君说道:
"逆流而上，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件难事，可对我萧十一郎来说，再平常不过了。 我孑然一身，难道就因为世人的眼光，怕了这艰难世事，缩手缩脚，不敢自在做人了吗？"
——我觉得，这是全剧最动人的一句台词。
这样一个萧十一郎，让我同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物，他叫西西弗斯。
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
二
在神话中，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他甚至一度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
最后，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而受到神严厉的惩罚。关于西西弗斯最后触犯众神的原因有很多说法，莫衷一是。然而，所有的原因都可以归结为——他触犯了神的权威。
对于这样一个"背叛者"，诸神为了惩罚他，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会滚下山去，始终如此。
于是西西弗斯就只好不断重复、永无休止地做这件事。
让一个人的生命在这样一种永无休止的无效劳动中消耗殆尽，是诸神想到的最为严厉的惩罚。
我们大多数人，也会对西西弗斯的命运充满同情。
可是，西西弗斯真的需要我们的同情吗？
我总觉得，如果我们能够看到巨石之下西西弗斯的脸，那肯定是一张和萧十一郎同样的，潇洒自得的脸。
三
加缪作为荒诞哲学的代表人，他认为生活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它的本质就是荒诞。
我们以前总憧憬美好和圆满，直到经历了够多的来自于生活的拍打，才渐渐发现小时候无病呻吟之时常说的那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非常混蛋的原来是真的。
我写过很多自己的挫败，也写过更多别人的不如意。这些挫败和不如意，不断地磨砺了我们的心性，使之更为坚强，同时，它们也不断促使我们去反思生活本身，使我们的头脑渐趋睿智。
到后来，我们终于渐渐发现:生活的荒诞，其实在于它的分离。
我们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道为何既然来了，又为什么不得不在百年之后黯然离开。
如果注定要走，为什么要来？如果注定要走向毁灭，那最初诞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一切，让人觉得存在本身，极其荒诞。
四
如果我们认同荒诞的存在是普遍且客观的，那我们该如何在包围我们的荒诞中找寻幸福呢？
在这一点上，加缪的观点仍具有非常有价值的启示意义。
他认为，既然生活的本质是荒诞且没有意义的，就不必强为之构造出意义来麻痹和欺骗自己，比如寄希望于宗教等臆想出来的神秘、"伟大"的信念等等。
像西西弗斯一样的人，被加缪称之为"荒诞人"，甚至我们也可以称之为"荒诞英雄"。他是加缪比较认可的一类人，他们对荒诞所采取的态度和应对方式，是加缪所赞同的。
"荒诞人"接受苦难，同时又蔑视它，并把它当作生活的常态。尽管命运不可征服，但力求征服命运的积极行动，却可以使"荒诞人"从反抗中获得幸福。
鲁迅先生也曾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猛士"大概也可以理解为和"荒诞人"同义。这是一类具有英雄气质的人，通常还被世人认为带着一点"悲情"的味道。
然而真正"悲情"的却不是这类人——
他们清醒的反抗着生活的荒诞，从而得以同时赋予了自己的生命以意义。他们比被生活的荒诞完全控制的那些人群中的大部分，不是幸福得多吗？
五
荒诞的世界注定充满悲剧，生活本身毫无意义。
然而誓要穷尽自己的才能去反抗生活的荒诞，却能使我们找到实实在在的幸福。
因为，登上顶峰的斗争，足以充实一个人的心灵。
正如萧十一郎面对生活荒诞，大声喊出来的那句宣言:
我孑然一身，难道就怕了这艰难世事，缩手缩脚，不敢自在做人了吗？
——完——
注：图片源于电视剧《新萧十一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