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的慌，对偶像最崇敬的做法从模仿开始。
——七二
1.
江南皮革厂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厂里做的是洋人的生意。做工的料子，是老板黄鹤亲自挑选的，每每视察工厂，发表的重要讲话，都是要做良心包。因着这些，洋人对先生黄鹤，大抵也有些重视，只要有单子，都会给先生做。一时之间，江南皮革厂成为浙江最大的皮革厂。
2.
我从十六岁起，便在温州的江南皮革厂里当小工，荐头的情面够大，幸得车间主任亲自接见，他说，你年级还小，怕做不了复杂伙计，就跟着我做些笔头工作罢。我从此便整天跟在主任身后，专管记录工作。
3.
虽然有些累，但觉得很喜欢。因为能够经常见到黄先生。先生身材很高大，经常习惯性的皱眉，印堂间有一道深的口子，收拾得当的络腮胡，穿一身西装。他对人说话，总是一脸温和的笑意，教人心生敬畏。
4.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黄先生不但出手阔绰见识高，而且行事果断，本来几乎是一个完人了，但可惜他喜欢上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是他的小姨子。我曾见过这个女人一眼，在送信的时候。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不懂这样的女人，何以得先生青睐。
5.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坐在火炉边，也须穿上棉袄了。
先生长久没有来了，厂里的效益也很不好。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后的两三天，主任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去另外找个行当吧”。我隐有所觉，却也不敢多问，仍然继续誊写工作。
6.
厂里都在传先生的事情，消息灵通的说，黄鹤和那小姨子爱的死去活来，使得家族颜面尽失，无奈用绳子把他绑了，关在房里，欲断了这段孽缘。没想到黄鹤有些门路，竟是深夜带着小姨子逃了。
现实薄凉，先生一走洋人就撤了投资，厂里的人都在骂，黄鹤是王八蛋，他不是人。为个不要脸的女人，做出这等丑事。
7.
我读书不多，但也读过几本鲁迅先生的小说，书上说：有些胜利者，愿意敌手如虎，如鹰，他才感得胜利的欢喜；假使如羊，如小鸡，他便反觉得胜利的无聊。又有些胜利者，当克服一切之后，看见死的死了，降的降了，“臣诚惶诚恐死罪死罪”，他于是没有了敌人，没有了对手，没有了朋友，只有自己在上，一个，孤零零，凄凉，寂寞，便反而感到了胜利的悲哀。
我想，先生如此的人，也许是另一种胜利？只是日子还是要过的，已年老的主任望了望那堆皮革制成的钱包，带着我们一个个捡起来，没有说话。
“大甩卖！大甩卖！原价都是100多200多300多的钱包，统统20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