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两口子常年在外跑工地,挣的是辛苦钱,许多时候,为了多接点活,需得赔着笑脸去求人,有时候还要和工友掐架。
其实掐架这些倒是小事,大不了回头两包烟一顿酒,疙瘩也就解了。
让老陈头疼的是家里的儿子。
小陈上初中以后,按照学校要求,得住校。这住宿交伙是笔不小的开销,再加上各种乱七八糟,听都听不懂的费用,两口子每个月的工资,半数都要供给儿子。
这也就算了,毕竟辛苦归辛苦,当爹妈的在外头忙活,可不就是为了把儿子供出来吗?
老陈常觉得气不过的是,自己每天这么点头哈腰的累着,儿子却不争气,总归是各种各样理由,一会儿说学校不好,一会儿说老师不行,才害得自己学习提不上去。
老陈心想,你他娘学习不好还能怪别人头上?准是玩野了,心思没放对地方。所以他常打电话教训小陈,讲不了两句就要开骂,鬼知道哪里来那么多怒气怨气,反正一股脑全喷到电话那头了。
小陈有次在学校打架,老陈知道后给他一通乱骂,小陈被骂哭了,就说,我就是这样一个烂人了,你他娘有本事回来揍我啊!
老陈一听,反天了啊这是!二话没说,挂断电话就买了回家的车票,第二天上午就到了学校,来到小陈的教室门口。
他见着了教室里的小陈,一肚子火蹭蹭蹭往上烧,就想冲进去把那鬼崽子拎出来狠揍一顿,却听到里边老师正在训话。
老师握着戒尺,站在讲台上,讲话尖声细语:我们有些留守儿童啊,就跟没爹妈的孤儿一样,有人生没人养,凡事只知道用暴力解决,跟社会上的混混没啥区别!哎呀!说起来,混混们也大多是些留守青年呢!所以我们某些人是在提前适应社会吗?但我们学校可不是你们家游乐场哟,由得你胡来,犯了错误就要受纪律处分!
小陈刷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打架是我不对,处分我认,但你不能骂人!
老师说:我怎么骂人了?
小陈说:我是留守儿童没错,但我爹妈没死!
老师说:你爹妈管过你吗?他们知道你平日里什么样吗?
小陈说:我爹知道,所以他经常揍我。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
老师也气笑了:所以你爹就教了你怎么打人?
小陈说:那你教我什么了,骂人?
老师脸色顿时变了,声音更尖:我教你知识你不学,现在还怪我没教你做人?班里这么多学生,我非得围着你转,盯着你看?我是你爹还是你妈?你爹妈难道把你当野种了?
小陈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不管怎么样,你不能骂人,你要再骂,我就打你了。
老师眼睛瞪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老陈缓缓走进教室,身形一时佝偻了半截。
他看了看儿子,然后望向讲台,默默说道:老师,我是他爹,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什么叫留守儿童?
老师和小陈两人顿时像熟了的鸭子一样,满脸通红张着嘴,半天出不来声。
老陈既没打人也没骂人,问完问题就走了。站在车厢里的时候,老陈看着窗外的风景,脑海里浮现的是这些年在外打拼的画面,胸口不由一闷。
他低声咕哝道:原来我是个留守中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