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

跟往常一样,星期六早上九点二十起床,匆匆吃过早饭,带着孩子在十点过五分跨出家门。

下楼途经小区广场,天阴沉沉的飘着小雨,最低温升到零度以上后外出体感再不觉得寒冷。这时节,空气中自带一鼓勃勃生气,所谓春雨贵如油,大概因一年之计正始于此刻。

撑开伞,孩子调皮,兀自跑到雨里把冲锋衣的帽子拉上,颠起脚蹦蹦跳跳不亦乐乎,就这样父子俩一前一后,前脚赶后脚,三五分钟便来到了地下车库。

随着超过三十度大斜坡被车轮碾于脚下,前方视线豁然开朗,冲出地库的那一刻,收音机瞬间连接上信号,九四九传出了俊卿熟悉而又温婉的声音。

周末清晨的北京路车少人稀,驶出去两百米掉头南下,一直到铁路局十字路口再掉头开往二宫体育馆。

在体育馆入口处右拐进入写字楼门前小型停车场,这时才发现里面的车早已停的满满当当。

微风伴着细雨滋润这苍凉的西北大地,抬头仰望,东边的天色似乎变得亮堂了一些。

孩子依旧乐此不疲的在雨中跑着,浑身散发着朝气,我放下伞,顺着屋檐往前走,右胳膊肩周炎有点严重。

在新疆待了十三年,已经不习惯带着伞出门了。

有很多年里,常常几个月不下一次雨,刚到新疆那几年觉得这样很舒服,至少每天都可以在户外活动,等到后来离开家乡越来越久,慢慢所有的回忆变得美好起来,才突然怀念起以前大雨滂沱的日子。

大漠戈壁夏日炎炎,经常会幻想来一场十几天连绵不断的暴雨,似乎雨水带有家乡的味道。

童年时的我,总喜欢在夏季雨天出去玩耍,久而久之对雨有了自己的感受,雨的样子、雨的味道、雨落下来身体周围飘动的微风,总之雨不仅仅是雨,还夹着一种氛围,这种氛围常常体现在南方含蓄而惆怅的阴雨连绵的状态中,现实感觉并不算好但如今的回忆却总是好的。

跟在孩子屁股后面上楼,雨水在身后轻轻的飘着,只感到周身的空气都是甜的,对于这个城市和城里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年中最美好最充满希望的日子。

之前总觉得孩子闹腾,像是有多动症似的,或许每个小孩都有一颗好奇不安的心,最主要是他们真的有一个不知疲倦的身体。

年前一冲动,竟给孩子报了一个街舞班,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将他无限的精力快乐的消耗掉,同时还能掌握一门艺术技巧,只有等我们都长大了,才忽然发现有些不如意的日子,很需要通过身体尽情去释放心中郁积的块垒。

孩子天生有表演欲望,自带主角光环,可惜我们没做好表率,儿子在人前腼腆羞涩,这应该是平时对他鼓励和表扬做的过少,加上给他锻炼的机会也少。

亲戚朋友不在这个城市,平时一块玩耍的小朋友也少,想来固定的玩伴其实是很重要的,朋友之间相处不管是矛盾还是友情,男孩正是在各种冲突中不断发展自己、完善自己。

赶到二楼舞蹈室,已经来了三四个小朋友,等孩子换好衣服进去,我便在家长休息区一张木桌前悄悄坐下,独自窝在角落,取出耳机戴上,好隔绝外界的杂音,然后从包里拿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静静的阅读。

这本书六百九十六页,五十万七千字,两个多星期了才读到四百二十二页,最近工作日阅读时间大幅下降,几乎全靠周末加快进度。

陀氏的书很多都是大部头,习惯他的语言风格之后,读起来后劲很足,感觉人物一个接一个你争我抢的轮番上场,全都交织在一起,但却杂而不乱,情节演进的紧张而人物性格刻画的又极其丰富并且特点鲜明。

整体上看陀氏通过人物动态和心理描写推进故事情节绝对是顶级的,全书很少找到写景致的文字,有也是情节和人物的需要,几乎是外化了人物的心理状态,简洁直接。

这本书虽然刚看了一半多一点,但我明显感到自己身上有书中主人公的影子,确切点说,只要是理想主义者、浪漫主义者,几乎都有类似的特点。

后来我发现,喜欢看小说的人,想要当作家的人,常常更偏向于理想主义。至于个中缘由,我想大概是因为小说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本身就是部分理想的呈现,看的多了慢慢通过对比便会对现实生活产生一些不满,为此渴望更理想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是正常的。

看看书中男主角在众人面前所说的一段话:“我不会做得体的姿态,也缺乏分寸感,我词不达意,说的话与想法并不相符,这样就糟蹋了那些想法。所以我没有资格......何况我又多疑过敏......”

我常常觉得自己在人情世故方面总显得有些木讷,以前逢年过节会刻意去关注并改善,可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居然回归的更彻底了,几乎就是安于某种迟钝的状态。

常常不愿为此花半分心思,不过自己经常还是提醒自己,做任何事,必须以真诚为底线。

工作刚开始那几年,我逐渐慢慢悟出一个道理,不管你是心细还是大大咧咧,只要你的性格极其分明,自始自终没有变来变去,哪怕说话经常伤人,但时间久了,周围的人就会喜欢上跟你打交道,因为这里面有个真字。

做个真人其实挺难的。

最近一年多遇到喜欢的书总是舍不得很快读完,会想着去慢慢玩味,特别是书中人物各种鲜明的性格。

每次打开好书,仿佛一群朋友相约在等着我一起喝茶聊天似的,合上书又像是中场休息,一切只为了等到寻得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睡完午觉醒来,大家继续闲谈。

一个半小时的街舞课是在动感的音乐旋律中结束的,每周四和周五帮孩子打卡才发现,尽管动作看上去很简单,但只有跟着做才发现有难度,瞬间也让我回忆起儿时学习广播体操的经历,回忆中的童年总是乐多苦少,与实际情况大相径庭。

舞蹈课往往会拖堂几分钟,十二点过五分结束,然后拉着孩子快速赶往通嘉世纪城上十二点半的画画课,按照计划,两点结束之后下午四点还得返回二宫体育馆上篮球课,总之为了将星期天腾出来自由活动,所有的负担全都聚集在了周六。

儿子性格到底如何,在他身上我似乎没了经验,好像真的没有参考性。平时跟我们在一起还是我行我素,丈母娘尽管有些娇惯他,但总体上还是穷养的。

平时再怎么调皮,孩子对重要的事情并不是不懂道理,一般撒娇耍赖也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需求,为此我常常是放纵和管控各占一半。

在外面只要是露脸的机会,那就很腼腆了,总体上是个害羞的小屁孩。

不过街舞课结束,孩子总是自来熟一样屁颠屁颠跑去找杨老师要玩具,就是那种小型的水晶摆件,每次课后都会有,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孩子跟大人之间的这种接触和相处还是很自然的,之所以在我看来觉得有些自来熟,其实都是因为我自己做的不够好。

从小在同老师和大人相处时,自己总是很被动,而且有一种刻意的疏离感,具体为什么这样说不上来。

就是好像不习惯跟他们走的很近似的,凡事需要打交道的话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绝对不会有多余的情绪或动作,更不会像儿子这样主动去要东西。

在儿时的记忆中有个画面格外深刻,有一年在二舅家拜年,外公站在路边给几个孙子孙女挨个发压岁钱,所有人都收下了,唯独只有我很直接的拒绝了,后面看到几个表弟表姐全都收下钱,我心里马上就又后悔了,可即使这样,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那个时候就感觉自己像个可怜虫一样,不仅不敢做真实的自己,不敢大方的表露自己的想法,而且连亲人都不懂得如何去正确的相处,任何时候都希望别人能理解你,足够了解你,恨不得让人一边骂一边把钱塞到自己手上,唯独只有这样,好像自己收下来才会心安。

很多年时不时这个画面就跑出来,思来想去,一个是因为自卑,另外一个就是可笑而卑贱的自尊心作祟。

那些年屋里是很穷,但我至始至终不怕穷,怕的是不和谐,更怕被人瞧不起,这里面最怕的甚至不是陌生人和乡亲们,反倒是刘家的亲戚。

直到想通了这些,儿时那样的举动也就在所难免了。唯一让我自己瞧不起自己的就是钱可以不要,但对自己的行为不该感到后悔,更不该觉得自己可怜,总之那样的家庭和环境并没有培养出一个性格强大的自己,这一点是很遗憾的。

幸好在孩子身上没有重蹈我的覆辙,这一点也是最让我感到欣慰的,尽管他的心里也不是很强大,但我还是希望他脸皮厚一点,至少心里所想能够大方的表达出来,不要像我这样因为不知所谓的自尊,失去了天真和与年龄相匹配的快乐。

孩子确实是很需要引导,不管是学习还是在外面跟人接触,总之鼓励多一点,引导多一点,往往一两件重大事情被人赞许和认可,孩子便显出更多的自信心来,而且似乎也变得更加大方一些。

从杨老师身上,我学到了对孩子不断鼓励的重要性,这是老师身体力行一直努力遵行的。

对比起来很明显,钢琴和街舞,孩子一开始都是很不喜欢的,但是因为老师的风格和理念不同,孩子明显喜欢杨老师。

因为喜欢杨老师这个人,所以不愿意被老师说,于是孩子努力让自己喜欢上跳舞,而赵老师很多时候缺乏跟孩子相处的经验,过于刻板了,这也许跟学习钢琴的性质也有一定关系,但总之对孩子多多鼓励或是不断说教批评,在教育质量上确实存在很大的区别。

也许有些孩子很懂事,不需要鼓励,需要的就是严格,但几十年的成长经历,让我深深的理解一个小孩懂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的童年就是以懂事而闻名的。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当个懂事的小孩,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样不快乐。

其实一切都是被现实所逼迫的,导致自己不会撒娇,不会胡搅蛮缠,不会无理取闹,脸皮不厚,自己心里想要的也不敢去争取,不敢轻易的主动表露内心真实的想法,因为经验告诉我,这样没用,更没有人会回应你。

为此,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跟我一样,我只想让他快乐,我想让他阳光一些,自我一点,别总是跟我一样成天只想着考虑他人的感受,被别人的情绪所裹挟。

我慢慢懂得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得善良,也最能珍视善良,这种品格固然很好,但这种经验我却很厌恶。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成功,而是有快乐的能力,有幸福和知足的习惯。

想起堂妹离婚总觉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最近晚上居然自己在梦里将她离婚的原因给幻想了出来。

原因大体上就是突然发现男方出轨了,要不然之前在我们面前那么恩爱,而且孩子才两三岁,怎么会说离就离了呢。

在我印象中,堂妹的童年多么的幸福啊,爸爸妈妈那么恩爱,家庭条件和氛围美好的无与伦比,只能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

堂妹直到现在在我心里都是一个极其单纯,特别澄澈清明的女孩,这样的家庭本身就很容易培养出一个非常有爱心的孩子,她们往往更加有爱和自爱的能力。

我相信堂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一个很真实,单纯到值得被爱的好女孩。可惜了,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女孩,总是容易被油嘴滑舌的男人给骗到手,所以这种女孩第一次恋爱大人把把关是很有必要的。

要么成绩优秀,进到更好更大的平台,那样的话不至于遇人不淑,至少底线好很多,幸福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为此,对比起来,我只希望儿子即使将来日子过的哪怕也是鸡飞蛋打,但不管什么时候依然要活的真诚,要敢爱敢恨,要时时刻刻做最真的自己。

不管是街舞、画画,还是篮球,儿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快快乐乐的,眼前并不是焦虑时光,你不应该感到度日如年,其实时间真的过得很快,每天都有要完成的事情,现在就扎扎实实的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情。

你在三四月做的事,七八月或许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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