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给娃读了篇读者杂志上,台湾已故作家、美食家韩良露的《人生如一碗白饭》。
韩作家本是因为一次在酒店,遭遇了一碗不起眼的馊饭,而引发了一顿关于饭食的感想。她借用李渔的《闲情偶寄》中,古人对做米饭的细心对待,来比较如今衣食无忧之辈,对于做米饭的不忠或是不屑。真不亏是位美食家,文中列举了不同时期,多地多种有关于米饭的做法及讲究,真是长了不少的姿势。
在李渔的时代,吃饭一定比吃菜重要,华人社会如今怕饭吃多了会发胖,而不吃饭或少吃饭,绝对是近一、二十年来才有的富贵通病。早年的人用酱油、辣萝卜干都可配大碗饭,甚至吃得到白米饭都是珍贵的事。过去的人天天吃饭,一定要懂得煮饭,但吃饭容易,煮饭却不容易,现代人在家多依赖电子锅,如果哪天停电了,一定有不少人不懂得如何用煤气或柴烧饭。
看到这话,深表同意。
如今的许多孩子肯定只会知道:米是从超市来的,菜是外卖来的,米饭永远是自动电饭锅煲出来的。
更不要去试探这辈人会不会分清韭菜与小麦,也不要去追问麦子与稻子怎么分辨?米是哪个生出来的?答案肯定会……就去脑洞大开的补吧!
虽然没吃过广东煲仔饭,更不可能看到意大利炖饭,或是尝尝那什么西班牙海鲜饭,但如果哪天停电了,煤气也没了,我想我是会煮饭的,因为小时候认真学过。
煮饭,得先有米。小时候的米,可不是超市买来的,而是自家农田里长出来的,虽然不亲自跟随大人们下田劳作,但知道秋收后,稻子是得赶紧入仓的。
我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存放稻子的,印象中,我们的家稻好像是要送粮站一部分,那时候还不是全卖掉,要留一点在家里;老家的地方也不宽敞,粮仓的质量直接决定能不能吃到好米;要是存放得不好,稻子发了霉,加工出来的米也就被老爸嫌弃得要死。
而且要存放的地方,得做好与老鼠作战的准备。粮仓几经改革,由竹篾的进化为铅皮的;粮仓的储藏间,由砖地面换成了水泥地面,老鼠也渐渐无法再躲藏在里面了。不过,我还是很害怕单独去那地方取什么东西,若是不得已非进去,每次都以最快的速度,最恨命的跺脚声,重重的吓唬吓唬那讨厌的畜生们,才能行。
稻子变成米,可得费劲,要送去加工厂的,过程相当繁琐,称为“机米”。哪天要是看见爸妈那身上、头上、脸上像敷了一层略黄又略灰的东西,就应该知道家里今天进行了一项较大的工程,又有新机的米吃了。
米饭的香不香,跟米的品种也是极有关系的。过去我也不懂得,只知道老爸喜欢吃的品种,好像我们家田里产得少,大概是能卖的稻的品种,与他想吃的品种,在种植面积问题上有冲突,生产队的计划那时候是不是也不那么自由让人选择,我也不懂,反正,记得老爸吐槽米不好的次数很多,印象比较深。
米饭不拿电饭锅煮,我肯定是会的。虽说算不上家里的大劳力,但煮饭洗衣、放鸡摸蛋这些活儿还是从小儿要会做的。
炭炉子烧开水,淘米,再放水煮饭,我喜欢用开水煮。水放的量可得控制住了,等水开漫出来泡沫,就得赶紧敞开锅盖了,等着水份被耗干了些,炉子的火好的话,得把锅半搭在炉边儿上,然后盖上盖不停地转着锅,应该是称为炕饭吧。
要是水放的量有点儿大,怕饭煮得太烂,就可以把水逼出来,这可是极有营养的米油汤;有时候存了私心,为了喝上米油汤,故意放大水,一边转着饭锅,一边喝着放了糖的米油汤,偶尔还有几粒没熟的米,就这么嚼嚼,还真的香、甜。
我爸乐意吃松软的米饭,但也不批准我把饭煮太烂,老妈是很反对厚粥烂饭状态的米饭,所以,印象中我会因为失败的煮饭而挨批的次数也不少。
要是炕饭的尺度没掌握好,就会闻到糊味了;等到傍晚千万要把没糊的米饭先盛出来,锅底的饭是不能拿来直接烫稀饭的。
烫稀饭很简单,也很快,省事儿,但肯定没有煮的白粥好吃。
在《闲情偶寄》的书中,李渔也谈到煮粥之吃紧处在“粥水忌增”。潮州人煮白粥即此理,一大锅白米加水有一定的度,一待开火,中途不可加水,却要随时搅动,使“水米成交”成一气,绝不会呈现“上清下淀”,亦不会“如糊如膏”,早年我常去香港的九龙城寨一带的潮州馆吃喝白粥配打冷小食,那样的白粥就是我相信一定会讨笠翁老欢心的。
我也是喜欢不二次加水煮白粥的,觉得那样改了味道,粥的粘稠度肯定会受影响。以至于现在煮其他的汤食时,也是喜欢一次到位的水量。
这回遇到馊饭的经验,让韩作家“又重温了李渔谈论的粥饭之美形何在,所谓不可因事小而轻为”。
而我读此粥饭美形之余,又回味了一次小时候煮饭的经历;在物质不丰富的年纪,干干那些看似简易的家务活儿,也是成长记忆中值得怀念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