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多接到老妈的电话,让我有点惊讶。
然而,听到的消息更让我惊讶:“你三爷爷走了……”
手机这端的我顿了2秒,直到另外一边的老妈又重复了一次,我还是不大敢相信。
三爷爷是我爷爷的亲弟弟,早几年血压高,心脏不大好,在一场大病中侥幸逃生后开始药物为伴,经过几年的调养,精气神儿一直都不错,这次的病发倒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我开始仔细回想和三爷爷的最后一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假期回家路上碰到正在田埂上悠闲散步的他;又或许是更早,大年初四那晚他把我们家族里老老少少都请到家里吃饭。那晚很热闹,他们家院子里架起了大锅,婶婶阿姨们负责摘菜洗菜,厨艺精湛的叔叔们负责烧菜,族里的老中青三代人基本都到齐了,热热闹闹坐了四五大桌,他和我爷爷捉着几个叔叔热情地讨论着重修族谱的计划……我在脑海里打开了探照灯打捞着关于他的记忆碎片,忽然,有一句话跳了出来,掷地有声——
“如果不是家庭成分问题被迫辍学,我的数学肯定赛过华罗庚!”
对!就是这句!这是小时候,我听他讲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了。说这句话时,他眉间狠狠地皱着,额头的纹路随着话语起伏,吐出的声音很洪亮,话语间的那股子傲气、不甘,还有命运面前的无奈愤懑让人记忆犹新。
这句话后面,往往还跟着一个我听了很多遍的故事:因为太爷爷曾经的地主身份,我爷爷他们兄弟几个成绩优异却不得不辍学谋生,满腹才学不逢时。
不同于我跟爸妈转述这故事时大人脸上的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没有觉得那是一句玩笑话。
对于当时刚学会十以内加减乘除的我来说,三位数都能直接心算,能把算盘珠子拨地噼里啪啦响,把账本算得准确无误的他无疑是天才本人了。我们几个小孩子去他家玩,他会询问我们的成绩,考差了的免不了一顿严厉的口头教育。
只是,慢慢就很少从他口中听到那句掷地有声的话了,也许是相信那句话的小屁孩儿已经长大了;也许是他最后那点傲气和不甘也被岁月消磨殆尽,认命了;也许,是念念不忘的梦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有了延续——他的两个女儿似乎是遗传了他数学上的天赋,数理化成绩很好,考上了名校成为我们这个家族走出的第一批大学生。
再后来,教育环境好了,我们这批小辈儿中也出了几个大学生。我有次看见他在和别人闲聊时掰着指头数家族里走出的大学生,一句一句,和十多年前一样,掷地有声。
只是那时的我已明白这是时代造就而并不值得作为家族荣光来自豪炫耀,但我有些不忍,不忍去打破一个老人深埋心底多年,小心翼翼的梦……这就是我关于他几乎全部的记忆了。
瞧,人的一生长长几十年,点滴生活汇聚起来可以是一部庞大的长篇小说了。但在生后,当别人翻开这本书时,它就成了一本被压缩的故事集,薄薄的,却是相隔两世的人唯一的牵连。当上面的字迹在时光里泛黄一点点模糊起来,故事集越来越薄,最后消失不见,就是真正的永别了。
是来自尘世的思念让离开的人能够永远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有活着的人的回忆和想念,所以离开的人才不会像沙漠里的雨、空中的飞鸟一样不留痕迹,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我们的生命中,就像电影《寻梦环游记》里那样。肉体逝去,爱是永恒。当记忆的大门开启,时光可逆,异界可通。
如此看来,
“死别”是否就不那么面目可惧了,
“生离”也就不那么痛彻心扉了?
生命中那些来过的,又失去的,
是不是也能够释怀了呢?
念念,尽管情感心绪已不复当时;
不忘,因为那是那段时光的意义。
PS:上周拖的稿遇上了这周看的电影,一切刚刚好~这部电影讲了很多,关于死亡,关于亲情,关于梦想......我只提取出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点记录下来。最后,看电影时没流的泪,全在文章结尾时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