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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山里的人,靠山吃山。在小村庄的山谷里,我家养了一群山羊。夏天雨水丰沛,山中草木繁茂,绚烂的山丹花开满山坡。羊群在山间游荡一天,就能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放羊这样的轻体力劳动往往是由家庭中的孩子来完成的,特别是寒暑假期间。在放羊的那些日子里,与羊相处也是我的乐趣之一。当吃饱的羊群开始漫步于山间河滩时,就是我自由自在的时光。这片被白马天神保佑的山间充满了自然之美。( 白马天神是秦始皇长子扶苏,被敬供在山村附近的小庙中。)
羊群游走时,我也没闲着。整座大山都是我的,山洼里有无穷无尽的奇妙事物召唤着我。一棵远志,一棵秦艽,一片地椒椒,一块奇异的石头,又或者是一只奔跑的兔子,突然惊飞的山鸡,最担心的是遇上狼,被狗追走后又担心狗被狼咬伤,及时唤回已经追狼追到很远的狗。放羊的时候,我会带一本小说,一边放羊,一边和书里的人物聊天。
《三侠五义》、《七侠五义》、《杨门女将》等小说就是在放羊的日子里看过的。还有《包公案》《狄公案》等,对侠客和清官的敬仰就始于躺在山坡上看书的时候。
羊儿吃草的时候,我就找一块舒适的空地,看看随身携带的书本,但最喜欢躺在山坡上仰望天空。
山村里的天空蓝得让人沉醉,让人窒息,让人感觉不真实。望着望着,仿佛自己也融入到了这片蓝。偶然飘过的白云好像就是自己的坐骑,我欲乘云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这个时候,羊群和人群似乎暂时远离了我的视线,蓝天、白云、草地、河流……聚到一起,我进入到了一种古老又神秘的岑寂中,周围只剩下一片静寂。
大自然对着万物轻轻哼唱着不疾不徐的歌声,生命各自存在,互不打扰。躺在童年那个山坡上,天地我三者合一,自然界的一切与我并生。
多年以后,读到苏东坡的《赤壁赋》:“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这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无穷无尽的宝藏,我们尽情享受就好了。
躺在童年的山坡上,望着大地上写诗的羊群,它们保持着某些人类所不具备的纯真善良的品性。每一只羊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会有一个名字,这些名字多数都是根据羊的生理特征命名的,画眉子必然有一双花眼睛,山羯子必然是壮实的羯羊,小公羊就叫碎羝虎,长大了就是大羝虎,变老了就是老羝虎。数羊的时候也不是“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这样数,一般都是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放眼全局,看那些羊不在现场。如果某个贪嘴的羊要跑向庄稼地,就在它身后喊一句“黑羯子,你给我去!”黑羯子就乖乖回头了。
夕阳西下,羊吃饱了,是回家的时候了。母羊们咩咩叫着,仿佛催促我别再流连忘返,家里的小羊羔还等着吃奶呢。跟在羊群后面,看着落日的余晖慢慢移动到山头,大山从青翠、浓翠化为黛色,白日里的蝉鸣、鸟叫、水流逐渐远去。
回家后,我把羊群关进羊圈,一一清点。有一次,发现少了一只画咩子。来不及和家人打招呼就上山去寻找。夜幕低垂,我在羊群经常出没的地方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四下无人,周围一片死寂。
忽然,我听到了微弱的咩咩声。我顺着声音慢慢找过去,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画咩子,一只小羊羔蜷缩在它的怀抱里。画咩子宁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时不时舔舐着它。原来,这只画咩子把羊羔生在山里,它才迟迟没有下山。
看到我的时候,画咩子咩咩叫了几声,仿佛在交待什么。刚刚出生的小羊羔,油光发亮,嘴巴含着母羊奶水饱满的乳头,母羊轻柔地舔舐着小羊羔。
当我把弱小的羊羔从地上抱起的时候,画咩子便不紧不慢地随身而行,像个跟着妈妈出远门的孩子。因为放羊,我认识到了保护弱小生命的重要。这些静谧的、生机勃勃的童年记忆,让我无法忘记。
时间永是流逝,童年的风土人情,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我相信自己从小跟那片山野以及山野上智慧的生灵有着血肉的联系。那些山峁、那些沟岔、那些山川万物,以及天地之间的各种光色,是生命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