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曼的苦日子应该是从父亲去劳改开始,接着母亲改嫁,嫁给一个上海干部。何小曼在新家的地位不如姆妈,弟弟妹妹对她的排斥几乎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
何小曼想,她也是我妈妈呀。她让自己发了三天高烧,换回母亲抱着她睡了一个晚上,她觉得温暖。高烧退去,她觉得母亲又不像那个晚上的妈妈了。
何小曼非常想父亲,更想逃离这个没有一点温暖的地方,如果能称之为家,她处心积虑,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她觉得闪闪发光的机会。
她是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希望去文工团报道的,刘峰接的她。
刘峰是什么人呢?比雷锋还好的人。文工团的脏活累活都找他,一心一意把吃亏当做受益来衡量自己言行举止的标兵战士,又名雷又锋。他对谁都好,何小曼只是其中之一。
但是对于何小曼来说,他是文工团里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
同一个宿舍的郝淑文,干部子弟,眼睛都长到脑门顶上,说小曼的外套是泔水桶里捞的。
林丁丁长得那么斯文秀气,受不得一点苦一点累,所有人觉得她就该这样病怏怏,理所当然享受各种照顾。
萧穗子算是对小曼表现出友善的,可是小芭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剥小曼的衣服,要搜身,她只是看着。
这些年轻貌美,站在舞台上像仙子一样的姑娘们,舍友们,你们可以傲慢,可以无礼,你们排斥我,针对我,那是因为我胆小我土我臭,这些都没关系!
可是,刘峰呢?
他是那么好的人,他无非就是爱上了林丁丁,抱了林丁丁,你们就说他耍流氓,就去告发他?
如果他是真流氓,你们这些所有有事没事找他帮忙,受他照顾,吃过他专门给你们做的零嘴的姑娘们,你们比臭流氓还要可恶,还要让人恶心!
林丁丁,张医生吴干事都可以抱你亲你,刘峰为什么就不可以?
刘峰被组织处分调去前线,你们所有人连给他送行的勇气都没有,我何小曼偏偏要去送送他。
电影看到这儿,差不多就过了一半。再往后,各种哭的场景就多了。
刘峰在越战前线,奋勇抗敌,帮助战友,失去右手。
何小曼在前线救助伤员被打造成战争英雄,打造得过了头,住进精神病院。
文工团解散,众人忆往昔好时光,把酒当歌醉一场。
时代变迁,中国最先在海南掀起房地产热潮。失去右臂的刘峰被联(土)防(匪)办(窝)讹钱,郝淑文撞上了,一句:“我操你妈,敢欺负战斗英雄!”解了昔日战友的窘迫为难。
恢复正常的何小曼与刘峰相约墓园,何小曼问刘峰这些年好吗?
刘峰答跟地底下这些兄弟比起来,我能说不好吗?
我其实是看到这里,才真正想大哭一场。
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好吗?
刘峰的青春热忱奉献给了文工团,爱上一个林丁丁,就被处分,喜欢一个人有错吗?雷锋标兵,就不能喜欢人吗?
刘峰在前线,是真的想死,可是没死成。
何小曼带着满心期待欢喜奔向文工团,得到了什么?刘峰让她看到人性善良的一面,刘峰的遭遇更让她看到人性最丑陋的一面。这是幸,还是不幸。她一直在与命运抗争,命运之神却始终没有垂青她,她最真挚最渴望的拥抱,是在墓园里,心爱的人已经历半生沧桑。
郝淑文一句我和陈灿好了,我们两家门当户对,直接把萧穗子写给陈灿的情诗变成羞辱,变成碎片。
这一个个活着的人,都有各式各样的苦。有的苦,吃得久了,能嚼成回甘;有的苦,吃得久了,变成麻木。就如刘峰的假手,郝淑文萧穗子用它来打闹抚摸林丁丁的照片,何小曼要靠它来支撑人生的后半段。
片尾的《绒花》响起,影院里湿答答哭成了一片。
也许正是因为人生太苦,对于青春时期这一点点热血的甜,傻里傻气的甜,这一点点的美好时光,我们才格外眷恋,唏嘘不已。
苦海里一点甜,是梦幻泡影般的希望,是为芳华,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