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爷爷那辈算起,我家条件就不好。
我家祖籍山东,不知道爷爷兄弟姐妹几个,我一个也没见过。爷爷在很年轻的时候,娶了村子里的奶奶,然后赶上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人口大迁移。
19世纪,中国黄河下游连年遭灾,黄河下游的中原百姓,闯入东北,数量规模历史最高。是时,义和团乱,帝国主义乘机瓜分中国,俄国获得了东北地区大量特权,而日本经过日俄战争,迫使俄国把特权转让给日本。
爷爷和奶奶两个人,随着迁移的人流,走出山海关,背井离乡,来到东北。
活了下来,安定下来。
那时的东北,也很穷,只是吃得上饭而已。爷爷奶奶生了五个孩子,父亲排行第三,兄弟姐妹各一个。
之后的东北,仍旧穷,一家七口,日子一直过的捉襟见肘。
父亲是读过小学和初中的,那时,白天上学,晚上回家做农活,或者放养家畜,父亲生的小,却做着成年人都做不来的苦力。他的腰,在那时便坐下了病,跟了他一辈子。父亲学习好,可是却不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因为买不起参加活动需要的统一的衣服,有的时候连笔和本子都买不起。因为穷,学习再好,也是上不起高中的,于是便辍学,做起了全职的苦力。
几年后,父亲晚成的拔起了个头,山下,同样一个不甚富裕的家庭里,一个女孩初长成。
爷爷家里有地,收获的季节,父亲便会带了蔬果去市场卖,与他的摊位临近的,是一个长者的摊位。不久之后,这个长者成了我的外公。
爷爷在家的院子里摆了几桌饭,桌上有肉。父亲穿着借来的中山装,母亲头上戴了红色的头纱,三鞠躬之后,便绑定了两个人的一生。
婚后的父亲成了世间众多丈夫中的一个,母亲亦成了世间众多妻子中的一个,无甚特别。
一年后,家里添了一个我,于是丈夫变成了父亲,妻子变成了母亲。
父亲和母亲之间,仿佛从来都不曾有过爱情,有了我之后,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而我,则成了世间众多不懂事的子女中的一个。
父母勤恳,生活渐有起色。
哪个少女不怀春。母亲虽已不是少女,却总是盼望着那从未得到的浪漫的。
哪个少男不钟情。父亲虽已不是少男,却是钟情与母亲的,他只是那般的不善言辞与表达。
于是,母亲被柴米油盐熬成了黄脸婆,脾气日益暴躁,父亲只是低头干活一味谦让,斗志日益消沉。我,青春正少叛逆不羁,日益不爱待在家里。
毕业后,我远走他乡,鲜少和家里联系。
近两年,整个小镇赖以生存的工厂倒闭,父亲年近五旬,要重新找工作,可是那个小镇,再也找不到可以谋生的活计。
家里再次潦倒。
我新年返家。正月里,夜里不听鞭炮声,日里不闻人语响。真真一座死城了。
再然后,电话里听闻,父母相继戒了烟,也很少再去打牌,两个人安安静静在家里守着唯一赚钱的小生意。
父亲说,母亲不再爱发脾气了。
母亲说,她生日的时候,父亲带着她去市里买了她爱的金镯子。那是她收到的来自丈夫的第一份礼物。她舍不得戴,珍重的收起来。
年关将近,我往家里买了很多价格不菲的化妆品。微信文字中,母亲说着心疼,我却也能感受到她的高兴。她又说,因为她昨日提了一嘴,想吃柿子饼,父亲今日就给她买了回来。
小孩子才爱吃的东西,她无意一提,他便特特的去买了。于是,她便兴高采烈。
当温饱都成了问题,他们,倒体贴起对方来。父亲开始去学着宠爱他年华不再的妻,母亲活的越来越像个孩子。
当年华不再,他们开始学着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