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静寂的晚上,父亲与母亲,对着灯光点着今天买番薯得来的钱。
辛苦了一天,我和父亲在傍晚时分才骑车回到村子。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电视已经传出电视剧的主题曲,母亲,早已经做好晚饭,在家门口展望着,等待我们的归来。
在市集上蹲了一整天,两条腿很难伸直,但是心里却是快乐的。父亲比我更高兴,那些番薯全部卖了,而且还卖得一个好价钱。半年的辛劳,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换了是我,也一样高兴。
晚饭特别丰富,母亲杀了一只鸡,还煮了我喜欢吃的豆腐。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在我们出门卖番薯之后就到田地里去干活了。她说,趁着现在天气好转,赶紧把下一季的秧地弄好,清除了地里的杂草,还把园子里的地都翻松了一次,准备种一些过冬的白菜准备寒冬时候卖出去。
母亲已经顾不上她的风湿病,为了钱,她和父亲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在她的眼里,只要有钱可以赚的方法,她都要碰一碰。不说我,单单是二姐三姐的学费就快一万块了,淳厚的父母只是地道的农民,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这么一笔款子,叫他们又怎么负担得来?
高兴过了,相继而来的是烦恼。虽说今天是卖了一些钱,但是相当那上万的数字来说,还是差得很远。父母都发愁了:眼看姐姐们交学费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可是那个天文数字还不知道去哪里筹。
“唉”,还是母亲先开了口,“把家里的那头老牛卖了吧,顺便把那头母猪也卖了吧。”
父亲不吭声,我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他本来就是不怎么说话,沉默的时候让我觉得害怕。那头牛,陪伴他走了十多年,这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他的老伙计,曾经,一个牛贩子用三千块来说,被父亲一口回绝了。
长长的沉默之后,父亲点燃了一口烟,狠狠地吸了几口。他吐出来的烟圈,呛得我眼泪快流出来。那土烟的味道特别浓烈,是农家人的喜爱。
仿佛做了生死抉择一样,良久才从他的嘴里蹦出几个字:“好,我明儿找阿二商量一下。”
阿二是我们村里的牛贩子、猪贩子,他经常过来跟父亲拉家常。说是拉家常,其实是来劝说父亲把那头老牛卖给他,那头老牛,是村里唯一一头威猛的老牛,用它来犁田,至少比其他的牛快一倍的时间。
我知道,那头牛在父亲的眼里,跟我们一样重要。那头母猪,母亲本来是打算到年底把它生下来的小猪卖了好过冬的,但是眼下等着钱急用,逼不得已把它卖掉,作出这个决定,母亲的心里也不好受。
那天夜里,我半夜起来撒尿。看见外边牛棚还有灯光,隐约还听见人声,原来是父亲。父亲把准备好明天给牛的牛食提前给牛吃了。
“吃吧吃吧,过了明天,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等食物呢?”父亲喃喃自语,一手摸着牛头,一手提着电筒。
老牛,不知道明天等待它的是什么生活,也不会知道明天会怎样。忠厚纯良的它,只知道享受这一刻,享受那一桶“美食”,对于父亲的话语,料想也不怎么听见。
第二天,牛贩子阿二来牵走老牛,给了母亲两千块。父亲在屋里吃饭,没有出来,阿二也不进屋抽烟了,赶着老牛得意洋洋地走了。老牛,仿佛知道了自己地命运,不时回头望我们。
父亲,一直躲在窗子后面,捧着饭碗,却没有动过,一直望着老牛远离我们的视线。
晚上,西边传来牛地一声惨叫,人声混杂。当隔壁小四跑过来对我说阿二宰了我家的老牛,我震惊了,原来父亲是把老牛送去给别人宰。
“这是生活,也就是命”,父亲面对我的疑惑,长叹一口气说,“生活就是这样,命运就是这样,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父亲与老牛相处了很久,也摸清了老牛的脾气。用他的话来说:老牛就是你们二叔,你们上学还多亏它的帮忙呢?
可是,现在,为了生活,父亲与老牛分开了,而且还是永别。父亲说,生命有限,变化无偿。老牛,一辈子在地里搭拉着干活,最终还是逃不掉做佳肴的命运。
我们的学费已经得到解决了,可是父亲却失去了跟随他多年的好拍档好伙计。父亲说,千错万错,都是生活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