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劲,菊花黄。又到大闸蟹上市时节了。
现在的大闸蟹多半是鱼塘养殖的,就是水面较大的湖水养殖出来的蟹子 ,色泽也不见得好看,身上瓦灰色 ,肚子泛着黑晕;做熟后味道很淡,鲜味不浓。要说好吃的大闸蟹,当属正宗阳澄湖大闸蟹。个大色青、黄厚膏肥、金爪毛黄、肉嫩味鲜。
前两天秋雨绵绵,秋意渐浓。我特地到市场选了一提阳澄湖大闸蟹。回到家,将蟹洗净,上笼,旺火蒸,切姜末调香醋,温一壶黄酒,一家人围聚,其乐融融 。蟹宴进行的气氛热烈,酣畅淋漓。但是我总好像缺少点什么?是蟹味不浓,做法不对,还是没有对接上记忆深处的味道?
记得儿时吃螃蟹是不太讲究产地的,也不太讲究吃的方法,只要有吃的就行。那时的螃蟹,大多来自长江的江蟹,个个体形饱满,味道鲜美。买回来的蟹子,用刷子反复刷洗,然后,下锅用清水煮,十分钟左右就可出锅了。捞起的螃蟹橘黄泛红 ,香气扑鼻。不论公母,拿起一匹,揭盖倒醋,再用蟹爪在壳里刮刮,什么黄啊膏的一起下肚;蟹身被一掰两半,在醋里蘸蘸,送入嘴里 ,就这么粗放地嚼着,三下五去二,一匹螃蟹只剩几个爪子。吃到此时,我们孩童还有更好玩的,就是把蟹的前鳌能动的部分轻轻掰下来,鳌根绒绒的毛连着掰出来的螯片,左右凑成一对,乘螯毛中的水分未干之时,将这两个前螯粘在大灶的白色烟囱上。远远看去,很像一只蝴蝶停在那里 。不是吃多少匹蟹,就能粘贴多少对蝴蝶,能凑成完整无暇的一对,还真不多。不过一个季节下来,整个烟囱也被贴了一大块。那场景既排场,又简洁,充分显示那个年代,快乐来的简单而又实际。
儿时,由于脾胃虚寒,一吃螃蟹胃就疼,疼的厉害。每次看到螃蟹上桌,心里都馋得不行,父母劝我不要吃,承诺哪天买其他好吃的给我吃。我嘴上答应,心里可没这么想,看到诱人的美味不能吃,这对我幼小的心灵是怎样的打击?我顾不了那么多,最后还是加入到吃蟹的队伍中来。不出所料,胃很快又疼起来,疼的冷汗直冒。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吃螃蟹了。家里人吃,我就在边上捡大螯,贴蝴蝶。
吃螃蟹最优雅的要属上海人。五十年代中期,上海支援安徽,芜湖各行各业来了许多上海人。他们不但带来了先进的技术、文化和理念,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活方式。譬如,吃螃蟹便是其中一例。我知道,上海人吃螃蟹,讲究的人用剪刀和极小的金属调羹作为辅助工具,可以将细小的蟹肉从蟹壳里掏出来 ,一点不浪费,还显得从容优雅。他们还推出另外一个吃法 ,将整只螃蟹的肉掏出来,加豆腐、芡粉和元荽菜,再撒上胡椒,做道蟹糊羹。在儿时那可是道鲜美至极的佳肴,每次都是吃了一碗还要再来一碗。怪事,吃蟹糊羹胃又不疼了。
芜湖本地还有道家常小菜——腌制水辣椒也与蟹有关 。新鲜的红辣椒,肉质要厚,用干净的布将红椒擦干净,不能用水洗,然后用刀切碎,加蒜末,精盐调和,最后上绞肉机绞碎,再装入一个较大的深色玻璃瓶中,最后再揣入一匹绑好的大闸蟹,扭紧瓶盖,大概一个月后就可以吃到味道极其鲜美的精致小菜——水大椒了。
现代人吃螃蟹,注重产地、制作程序以及食用方法。古人不但注重这些,还要咏诗赏桂,附庸风雅一样都不能少。这样的场景红楼梦里记叙详细。藕香榭内煽风炉煮茶、煮酒,山坡边两颗桂花树花繁叶茂,蒸笼内螃蟹已蒸熟多时,洗手用的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已经备好,吃蟹也就胡乱应个景儿,螃蟹满黄被平儿抹向凤姐,引得满场嘻哈笑骂。折枝桂花,俯在窗槛上,掐了桂蕊,扔在水面。以菊为题现场作诗将螃蟹宴推向高潮,《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菊精彩,引得大家交口称赞。夺魁诗篇中,“笔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让我看到“潇湘妃子”是那么聪明过人、楚楚怜惜。后来宝玉和姑娘们又以蟹为题,作得诗句更为好玩。宝玉道: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黛玉不示弱仰首微吟道: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宝钗也和了一首: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檐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后面还有: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众人看毕,都说:“这方是食蟹的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思,才算是是大才。”
大观园吃蟹作诗是侯门公子、小姐风花雪月、消遣解闷的一种玩法。现在我们普通老百姓围炉食蟹时,只要能吃到不加添加剂 ,不用激素饲养,小贩售卖时能凭良心按标签份量给大闸蟹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