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里绝大数妖精最后都被自己的神仙主人带回天上,继续做神兽,没有神仙主人的都毙命于孙悟空的金箍棒下。而黄狮精算是《西游记》里下场最惨的妖精,没有之一。
妖精吃人在《西游记》里见怪不怪,比如拐走百花羞的奎木狼被收上天后,分配到太上老君那里烧火去了,换他两个烧火的童子(金角、银角大王)下来做妖怪吃人了,下凡吃人,轮班制,是天庭做神仙的福利。
书里四个主人公,三个都在吃人,沙和尚吃人吃到流沙河的河水都变了颜色,还把骷髅、骨头串起来拿在手里把玩;猪八戒投猪胎后,“咬杀母猪,打死群彘,在此处占了山场,吃人度日。”在乌鸡国龙井王领他看死去的国王,猪八戒瞅了一眼说:老猪在山为怪时,时常将此物当饭,且莫说见的多少,吃也吃够无数;孙悟空也吃人,或蒸或煮,吃不了,晒干,天阴的时候受用。
整本书里,但凡有点神通的,一旦到了人间,几乎都在吃人。观音莲花池里的金鱼,每日浮头听经,下凡变作“灵感大王”要当地百姓准备一个童男一个童女,一年一次祭赛。想不到吧,一条每日被“仁慈心善”熏陶的鱼也吃人。如来佛祖的亲戚大鹏鸟最狠,直接把人家狮驼国一整个国家给吃没了,书里是这样写的“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也尽被他吃干净。”骷髅若岭,骸骨如林。
这些下凡作恶的妖怪,有什么惩罚麽?菩萨们来了后,家畜们现出原形,然后就飞身跨坐,飞上天去。就这么走了,好像这件事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除了奎木狼去烧火(奎木狼被罚还不是因为吃人,而是“思凡下界”),九头狮子被狮奴(看狮子的童子)打了百十拳,其他神仙家畜无一被罚。寿星的鹿跑到比丘国幻化成国丈,白面狐狸化成人形靠着美色当上了美后,在孙悟空当着寿星的面打死白面狐狸,寿星摸着鹿说“若不是我来,孙大圣定打死你了”。
在妖精大王都被收上天,下面的小妖都哪里去了呢?灵吉菩萨收了黄风怪后,孙悟空和猪八戒“把那一窝狡兔、妖狐、香獐、角鹿,一顿乱钯铁棒,尽情打死”;太上老君收了青牛,“孙大圣才同天王等众打入洞里,把那百十个小妖尽皆打死”;群妖众怪的下场,无一不是被尽情打死,剿除干净。孙悟空和猪八戒可能忘了,在取经之前,他们也是这样的小妖修炼过来的,那些被他们杀死的小妖也算得他们的同类。
还有那几个倒霉的树妖,只是非拉着唐僧讨论天下大事而已,还给自己取个很中二的外号“孤直公”“拂云叟”什么的,见势不妙就赶紧跑了躲起来,也没说要吃人唐僧,最后还是被挖出树根打死。
在只会作恶的妖精中,玉华州黄狮精算是一股清流,甚至说他是整本书里最善良、最像人的妖怪。但他毕竟是妖怪成精不是人精,下面的小妖捞油水都捞到他头上去了。顺走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的兵器后,举办“钉钯会”,准备食物,这要换做其他妖精,那就去抓人啊,“哪里不捞几个人吃吃”。而黄狮精没有,他吩咐下面的小妖带着二十两银子去采办猪羊。两个小妖在路上就商量着怎么以少报多做假账,多捞黄狮精二两银子买过冬的衣服穿。妖怪可以去人的集市里买东西,可以看出黄狮精和凡人相处很和谐,起码他不吃人,人也不怕他。
黄狮精有多遵纪守法呢?在孙悟空和猪八戒变作小妖,沙僧变作贩卖猪羊的商贩过来偷兵器,孙悟空把猪羊的价钱说了一遍,算了一下总价还差五两银子,黄狮精听后立马唤小妖去拿五两银子。哎,大哥,你可是妖怪哎,从口袋里掏银子的时候,你的狼爪子不颤抖麽?
收了钱后,孙悟空说商贩想看“钉钯会”,黄狮精怕这个商贩走漏风声,不答应。在得到小商贩的不说出去地保证后,才同意,还让小妖带商贩去吃些饭来。除去妖怪的模样,黄狮精的行事完全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整本《西游记》里,再也没有比黄狮精更老实的妖怪了。
但黄狮精还是偷了东西,在看见兵器的时候,蠢萌的说:好宝贝啊好宝贝,.......也是我的缘法,拿了去呀!拿了去呀!为什么开“钉钯会”不是“金箍棒会”呢?因为三件宝贝里,他最喜欢猪八戒的钉钯。这个土狮子自己用的是甚兵器:四明铲,应该类似铁锹的器物。一个用铁锹的精,开“钉钯会”也没什么奇怪了。偷东西固然不对,但总比吃人好吧。你们三当初不仅偷吃人参果,还把人参树给推倒了,这也不是什么该死的罪过是不是。
孙悟空猪八戒沙僧三人偷到兵器后,“把那百十若大若小的妖精,尽皆打死”,山洞一把火烧掉。人家只是偷了你兵器,你直接给人灭了门。黄狮精知道后,止不住泪如泉涌,后面见到孙悟空问他“你怎么这般狠恶,烧了我的洞府,损了我的山场,伤了我的眷族”。
黄狮精的祖爷九头狮子被天尊骑了,驾起彩云,返回妙岩宫。没有神仙主人撑腰的黄狮精被孙悟空叫来屠夫剥了皮,剁成一二两重的块子,分给玉华州的王府长史内外军民吃了。
整本书里,黄狮精是唯一一个会花钱买东西、会招待商贩、没人惧怕的妖怪,而他死得偏偏最惨。
——2020.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