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怕影响你们也是原因之一。你要我怎么说？当着你媳妇儿的面说吗？说得清楚吗？又不是她犯了什么错误。要说错误，也只是我和你妈年纪大了，适应能力弱。住到你家去，我们感觉毛毛躁躁的，融不进你们的生活，也帮不到你们，与其添乱还不如回自己的老窝舒坦。”
“那我可以给你们另买一套房子呀，就在我家附近，住得近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到由山去，然后又各住各的房子，有空就来往，没空各过各的的日子，对吗？”
“也有很多人家是那么安排的嘛。”
“你说得倒是好听，还不如我们在利川生活呢。最起码，地方熟悉，吃的喝的都习惯，想找人聊天打牌也有伴儿。就你们由山那儿，海鲜虽然名贵，可我和你妈吃不惯。”说着，你父亲转向老王，“老王，你不知道，他们那里有道菜，叫什么来着，对了，是‘白菜带鱼汤’。本地人觉得是美味，可我感觉就跟猪食一个味，哪里能吃得下去哟？想起来都直摇头。”
“是’羹’……有你说的那么难吃吗？我觉得还好呀，就是海腥味重了一点儿，吃还是能吃的嘛。” 老王还没接话，你母亲却不认同你父亲的说法。
“侄儿子吃得惯吗？”老王一听也赶忙打圆场。
“王伯伯，他说的那个太极端了，我也不喜欢吃。但是还有许多菜都很好吃呀，比如那个鲳鱼、黄鱼什么的，对了，还有基围虾，我当时不是给你剥一个你就吃一个吗？还吃了一大碗呢。”
“那也只能算是能吃得下去，好吃还真说不上……”
你母亲一看你们父子的架势，感觉再争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就打断你父亲的话，向你解释道：
“其实我和你爹不去你那里长住自有我们的考虑，一是生活确实有不习惯的地方，这你不能怪我们，毕竟我们在老家生活了一辈子，对我们来说还是利川更方便；二是你们还处在闯事业的年龄，我们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怎么说，主要也不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而是我们还有能力自己生活，过分依赖你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不过，谁知道你爹这次怎么啦，非说要跟你谈谈养老的事，我也表示正费解呢？”
“养儿防老，天经地义的，有啥子儿好费解的？”你父亲随口辩驳。
“爹，妈，其实你们怎么想都行，我这次回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真实想法，养老的事我……”
“你们都别争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养老这养老那的——让王伯伯听笑话呢——依我看，二老想在哪里住，就在哪里住，在利川也不错，反正我们住得近，照顾自己的父母也是应该的。弟娃儿家离得远，有空多回来看看不也挺好吗？”你姐没等你说完就抢着插话。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你们负担也挺重，这十几年都是我不好，自己一心只想着事业，想着做一名奋斗者。昨天晚上爹跟我聊了很多，我也想了很多，的确是我的疏忽。我想趁二老还算年轻，多陪他们一些，不然心也不安。”
“这些都不是事儿，你就放心吧。”
你们一家热烈地讨论养老问题，反倒让老王觉得自己坐在那里有些多余。早饭也吃完了，想问的问题也问了，于是他起身告辞：
“时候不早了，我是来问侄儿子问题的，问题问了，我也该回家啦。”说着冲你爽朗地一笑，“侄儿子，我走啦，回来了就多耍几天，利川的变化还很多呢。”
你突然想起吞玻璃的事，也微微朝他一笑：
“王伯伯，您不给我们表演一下吞玻璃再走么？”
听到你的问题，老王笑得更大声了，紧接着又凑近你，眼里的精光四射，神秘兮兮地说：
“你王伯伯老啦，现在我可吞不下去呢，要是再年轻个十年八年，别说十年八年，就是再年轻五年我也一定表演给你看。”边说又边瞟你父亲一眼，“老了就要服老，不服老可不行。你别小瞧你王伯伯，老了归老了，这身板，可比你爹还要强些呢。”
“老王，你要忙就赶快去忙吧。”该轮到你父亲不同意了。
然后，在一阵“老王慢慢走！”“王伯伯慢走！”的送别声中，老王又唱起他的山歌：
“正月里是新年呐咿哟喂……
“妹娃儿去拜年喏呵喂……”
一只孤独的身影，随着清亮的歌声越飘越远，只在他头顶的上方，漂浮着一些淡淡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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