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有介事地写一件事,竟为了我这身经百战的老牙。我不想记下属于痛苦的回忆,痛苦多嚼一次就又多一份。可是在这过程中,一些特殊时期的关联,又合乎情理地存在着。着实属于真实的部分,不忍唾丢。
牙周治疗是小病,相比种牙豪掷万金的治疗而言实属小病。没想到为此跑了四趟还未彻底治好。还要几次痛苦的治疗才可结束?问都没勇气问,怕一口坚强就此胆怯了。毕竟胆怯了那么多年才重新开始了治疗,不然也不会拖这么严重。
疫情期间看个病要多麻烦有多麻烦,何况是看牙,即流血又亲密接触。进出诊所都要核酸检测,今天奇冷,突然的降温并没有减缓测酸的人潮。一条长龙弯弯曲曲绕了好几道,是我历次看牙前检测最多的一次。牵一发动全局,昨天听说香港有人偷渡回来,港深两地货车司机多个感染,清水河一社区被封。等等,引发新一轮局势紧张,多个小区和写字楼都需要48小时核酸方可进出。网上还有震耳溃聋的宣传语:
一人有 全楼走!
二人有 小区走!
多人有 全街谁也别想走!
以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现在是一人惹祸全楼扛!
守住你自己的绿码就是守住全楼的!
以前叫珠连九族!
现在是牵连一楼!
明天睡在哪里,取决于左邻右舍!
大家一起努力吧!守住我们的绿码!
好笑又无奈!疫情影响我们的生活,不仅仅是延迟开学那么简单,由内及外由外再反卷回来,大家无望地问疫情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绝望一点点铺开,却只能委曲求全接受事实。人类在疾病面前从来都只有顺从温吞地接受。这样的疾病在未能控制之前,就像天灾。人类战胜过疟疾、登革热、黑死病、天花、埃博拉等,值得庆贺但不得骄傲,无数牺牲为代价攻克的历史鲜血淋漓。还有没治的艾滋病警示人类不可轻举妄动。这次的新冠来势汹汹,根治遥遥无期,钳制不动希望能和病毒和谐共处相安无事的愿望,也只是人类的一腔痴愿。病毒不按人类出牌,想安不能安。
最近香港可谓水深火热中,疫情一波波高潮迭起。昨天新闻报道有几个人从香港经珠海偷渡回来,今天罗湖口岸某处修高了护栏,防止相同的事情发生。真是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故事我们听来是心酸,联想多年前只有往香港偷渡的历史,这就像一阵风,转换了方向。风里都是冷意。我们和我们的前辈,都是站在风中的曾经,吹着风迎着痛。痛苦不一定疼在自己身上才算疼,感受相同的伤悲也是经历苦难。
人类有那么多的不幸,希望我们都有力量微笑着面对。
检测人员俨然已成熟手工,队伍很长,移动速度不慢,检测手法迅速。她们会为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吗?还是无奈?
我测完核酸走上诊所,比预定的时间晚到。是完全没预料到核酸花了时间。护士姐姐说:是昨天疫情严重,检测核酸的人多了,九点以后尤其多。
医生和护士已经准备好了。在那等我,我往躺椅上一倒,就闭上了眼睛做深呼吸状。这样的时刻,唯有深呼吸能排解内心的惧怕。十几岁开始的看牙经历,知道越反抗越可悲。顺从地忍受才能最大限度地相安无事。
又是相安无事?怎么可能,妄想罢了。
当牙医要求张开嘴巴准备开始时,紧闭的双眼里赫然出现一只恶魔,拽紧了狰狞。
牙医说你要不舒服就伸手示意。我躺在椅子上不能点头也不能说话,我都听着,没做示意。嘴被拉扯得大大的,是医生的手,和他手里的家伙——是钩刀吧?那玩意我见过,简单又尖锐可怕——把我牙床上的每一颗牙,掘地三尺地探挖,最大可能地掏尽牙龈里的结石和污物,巨大的疼痛钻进了肉里继而钻进骨头里,还没等缓过来,噗呲一把气枪把满口吹得疼到命门。护士在旁边一边配合拿各种钩刀一边不时拿个吸头,吸干我口腔源源而出的污水。这步操作对我尤为救命,不然,我就会吞下一口又一口的、混杂着血液和药液以及结石等奇异味道的东东。不可名状不堪回味。
时间仿佛停滞了,深呼吸。几次感觉自己僵直到要挺起,拨开医生的手,头也不回地逃离,带着满口的血水也不所惧。理智从恶魔的指缝间抬头,丢过来意味深长的警告:越反抗越痛苦。
深呼吸。听得医生说:这颗牙还有牙袋。又是一阵起始地套。又听到医生说:这颗牙还有结石。要把我的头从左挪到右。此番种种,种种此番。我的深呼吸变得浅浅地,悬在喉咙,差点尖叫。
我的思绪千变万化,我的身体大概是毫无反抗之意地老实稳住。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医生为何问:你不疼吗?
这废话差点让我噎一口污水。隐忍差一秒破防。他这么问是因为不可思议吗?人人都是手下败将唯独我不是?不可知!我不哼不哈表示对他的不理会。
千股万股的不适像杂草四起,今天的治疗比前面三次都长。每一秒钟我都以为扛不住了,每一秒钟我都想就扛这一秒了。事后想起,我当时哭都不过分啊!可是一个中年人在很多时候都没有资格哭。
护士对我说:今天你受苦了。帮我把外衣披在肩上,围巾递过来,绕着围巾绕起了温暖。多大的委屈都留给了上一秒。门口检测的队伍排得更长了,都是风雨里做事的人。就像我们的勇敢,都是后来赋予的。在每一个当下,我们选择怎么做才成为了英雄。这些活在每一个当下做当下的事,该吃吃该喝喝该测测,就是前程。
而我,除了面对一样的潮流,重点还有三颗病牙要治,一口待修补缺口的牙,已经空下来的三颗牙要种。
这些都让我感觉到实在的痛,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