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家有一口老钟,滴滴答答、不眠不休的一口老摆钟。木质的外箱上一张大大的钟盘,没有秒针的钟盘下一根隔着玻璃来回摆动的钟摆。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它一直挂在墙上,虽然有时从这面墙挪到那面墙又从这间屋搬到那间屋,但这些都从没有影响过钟摆的摆动。它还是一秒一个来回的摆着,好像是和时间签订了某种协议,又像是一个口头约定,不要停止了转动。
小的时候常在姨家住,姨哥当兵、姨姐在外工作的日子里,家里就只有姨和姨父两个人。步入中年的他们在我的眼中一直都很健壮,高高在上的让我每每都得仰着脑袋看他们。姨父的模样很像个学者,和姨父待着的时候让我心中不禁会升起一种亲情之外的敬爱。而姨呢,忙里忙外的,和蔼之中让我产生一种依偎之爱。时间一长,这些感觉好似那口摆钟一般,渐渐的在心中氤氲成了一种常常会想起的记忆。
如果记忆散开,我还会想起姨家的院子很大。院墙边有长大的梨树和花,春天的时光,蜜蜂蝴蝶会常常光顾这儿。依着墙角有架起的葡萄架,夏天的光景下,要常常用塑料袋把长出的葡萄罩上,免得路过的鸟儿啄食。姨家有只白猫,毛绒绒的老是趴在石磨上晒太阳,秋天的凉夜里,姨会让我抱着它睡觉,然而天明了,它又会偷偷的跳走。窗檐下有个姨精心搭建起的鸡圈,冬天的黎明,在天还是很暗的时候,那些鸡就会打鸣报晓,间或的叫两声,一直到外面的天亮了为止。一次一次的,墙上的钟就这样陪着时光走过了春夏秋冬,也让我在姨家有个难忘的记忆。
离开了童年,姨家的很多事物也都成了想念。初中、高中毕业的那些年,暑假里会去一次姨家,好多都在变。姨和姨父这些年随姨哥搬进县城住了,每年值播种或收获的农忙季节才会回到这院子。再看时,那些花没了,梨树还在,还是那么高的身躯。墙角的葡萄架慢慢的没有了葡萄藤蔓的影子。老猫在很久之前就没见到过了,想是早就生老病死了吧。而鸡圈呢,没了人照看,不知还在不在。人大了,再在姨家住时会发现,早早的黎明,大人们便会开着一盏晕黄的灯,捎带吃力的坐起来靠在床头。姨父偶尔会点上一支烟,吸上两口慢慢的吐出白色的烟,过许久会说起哪家的孩子该结婚了吧之类的话。有时也不说话,就这样坐到天亮。
前些年,进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再去姨家时,已看不到墙上的那面老钟了。旧了?坏了?不知道,也没去问,估计是老了。姨看到我们来仍是忙里忙外,只是没了早些年的那般利落了。稍一注意,原来姨的头发早就变白了。姨老了,几近花甲的年龄,好似那满头的白发一般老在了岁月里。姨哥的孩子们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了,姨父和姨呢,原来早就成了这些孩子的爷爷奶奶了。时间一直在行走,走在那只老钟的钟摆上,走在姨父和姨的满头白发里。一切都在慢慢的逝去,慢慢的消失在光阴的深处。
这些年,常听母亲说,姨父身体不好,又或者是姨住进了医院。听到时,我总会不自觉的想到那面老钟,想起在那面钟的滴答声中度过的年华。一面钟的一生,短短几十年,一个人的一生,稍微长了几十年。他们都会老,慢慢的成为记忆。我总是在那面钟不见了才会去想起它,然而我却不希望这种感觉也走进我的生命里。学会珍惜眼前的一切,不要让他们也成为一面回忆的老钟。
时光的风尘里,原来那面摆钟也会老,老的慢慢的失灵,慢慢的支撑不起时间的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