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起
“砰——”
茶杯被砸碎在地,飞溅的茶水染污少年的衣角。
他站得笔直,眼眶红红,晶莹水光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师尊,我无错,为什么要罚我?”少年情绪激动,委屈又愤懑不平,秀气的脸可怜巴巴。
冷香萦绕,白衣翩翩的男子站姿如松,三千墨发如缕如丝,可惜眉眼尽显淡漠,清冷的桃花眼不见半分柔情。
“你与同门私斗,视门规禁令无物,你说,当不当罚?”
少年闻言,更觉委屈,“那算得上哪门子的同门师兄弟,背着师尊,尽说些龌龊话,对你……我是气不过才出手,怎么来算,都是情有可原。可师尊你却不问缘由,只念门规…”
一声破空声响,鞭子直直打在少年面前,少年受惊后退,而刚刚所在的地面已然裂开。想他为师尊护声誉,到头来却换来个不问是非缘由的责罚,当真令人心寒。
少年抿唇忍泪,哑着声音:“白落玉!你为何要这样?”为何要挥鞭、为何不问事情的缘由、为何如此无情……
未开口的话最终都没在喉间,少年知道他清冷高贵的师尊不屑回答。
少年站在门前,门扉敞开,夕阳垂暮,火烧云翻滚红艳璀璨的色彩,流淌的光辉晕染少年的衣衫。白落玉没有来心慌,好似有什么撕扯心口,难受沉闷,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人烦躁。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明白,想要掩饰心慌。
“直呼为师的名讳,大不敬。”言罢,又一鞭子挥下,却是结结实实地打在少年的身上,绽放出一条蜿蜒血花,浸染白衫。
白落玉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他蹙眉不解,“为何不避?”
“这一鞭,就当我们师徒关系结束吧。”
“胡闹!”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隐晦的急切与严厉,与往常的淡然迥异。
“我可没有,我们缘分已尽,因果我会还的。”
白落玉霎时意识到什么,在少年即将自废修为的时刻,钳住少年的手腕,浩瀚的灵力直接镇压少年躁动的丹田。
“宋、知、云!”白落玉一字一顿地开口,清冷的面容带上愠色,柳眉低蹙,“你未免太过儿戏。你可知,若你真那般做,你会成为废人,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病秧子,只能依药而活。”
“那又如何?”宋知云手腕用力想挣脱,却动弹不得,他抬起头直视白落玉,眼角泛着红,湿润的眼眸水汪汪。
心间古怪的情愫横冲直撞,白落玉不明白这是什么,他清冷的眉眼寒意更甚,“不如何,只是可惜那些天材地宝,有进无回。”
有进无回吗?的确是啊,宋知云自嘲地笑了笑。他因着天材地宝和天赋才成了白落玉唯一的徒弟。五年来,白落玉也一直给他修炼的资源,那些资源总和起来,足够让一个平庸的人都能修炼到元婴,成为一派大人物。若是他此刻废掉修为,对于白落玉来说,的确是亏本的事。
宋知云眸光黯淡,“我会想办法把修为还给你的。”
“不必。”白落玉松开手。
宋知云没有再开口,转身的背影坚决,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势头。
二:还因果
一连多日,白落玉都未曾见过宋知云,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可一直心神不宁。等到再次见到宋知云,已经是半月后。
是夜,月朗星稀,一道踉跄的人影扶着墙,没有修真的气息,面色苍白。
白落玉站在庭院的梅花树下,红梅纷飞,皎洁月光倾斜。他侧过头,淡漠地看向那处于阴影中的人。
那人拿出闪烁荧光的如红玛瑙的珠子,声音嘶哑:“这个,里面的灵力可以吸收。”
荧光照在那人脸上,少年青涩面庞,秀气而执着,赫然是宋知云,他此时竟无半点灵力傍身,俨然是凡人,甚至可能连凡人都不如。
“当然,要是仙君瞧不上,也可以给别人,总归是有用的。”宋知云抿了抿唇,声音发颤。
白落玉站在梅花树下,清冷如月,冷淡开口:“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与我斩断因果?”
看着宋知云毫不犹豫地点头,白落玉心中升腾无名恼意,他压下这不正常的情绪,抬眸看向宋知云。
“可惜,世间因果一旦沾染,就再也不能洗净。”
他声音平静低沉,却是炸响在宋知云的的耳畔。
不过瞬息之间,白落玉便到了宋知云的面前。他捏着宋知云的下巴,俯视少年的眉目唇瓣,修长白皙的指尖捏红少年的下巴。
“想与我断绝师徒关系,这点代价可不够。”白落玉声音冰冷,桃花眼底蕴藏未知的情绪,如蛰伏的猛兽散发危险的气息,冷冽的气息如腊月寒风霜雪。
已经丧失修为的宋知云毫无招架之力,他面色苍白如纸,唇瓣的嫣红是唯一的点缀,昔日充满灵气的双目黯淡无光,杏眼死寂如潭。
梅花纷飞,簌簌寒风撩卷衣袂,长亭逶迤,遮住半壁月光,阴影落在两人身上,只有呼吸声起伏不定。
宋知云强忍咳嗽,可是还是被寒风吹得败下阵来,轻咳几声,打破沉默。
“……”白落玉微敛眼眸,手握住宋知云的手腕,指尖抵到他脉搏——灵河干涸,经脉受损,血气亏空。再一见他手中鲜红的珠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白落玉手不由得用力,宋知云腕间冒出几滴血珠,血珠顺着手腕流下,白皙的肌肤蜿蜒血色的路径,刺目显眼。这一刻,白落玉有种想破坏毁灭的冲动。
宋知云忍着疼,不想示弱,倔强地抬着头。下巴的红印还未消去,眉眼憔悴,眼底淡青,鼻尖泛红,颤微的睫毛柔弱地眨动。
还真是犟。白落玉看着他的面庞,苍白肤色下的一点嫣红柔软,他微微俯身——
一股疼痛忽地从嘴唇传来,血腥味在口腔充斥。宋知云瞪大双目,不敢置信,试着挣扎却被白落玉摁着动弹不得,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让意识昏黑,毫无章法的吻攻城略地令人生疼。
乌云隐月,这一吻长情,一吻天荒。
三:纠缠不休
一处四合院,阵法灵气笼罩。起居室内,檀香淡淡,余音绕柱,袅袅白雾上梁木,药香弥漫。
宋知云昏睡在冰丝床,悦耳琴音从白落玉指尖响起,音波携带韵律。乐道至美,与灵力交织,宛若涓涓清流,慢慢滋润干涸破损的根基。
药炉沸水翻滚,琴音渐息,白落玉收回古琴。他盛装汤药,瓷碗里液体浓黑如墨,气息苦涩难闻。
他走到床前,低头看了眼依旧昏睡的宋知云,默不作声将蜜饯融化滴进汤药,静候宋知云醒来。
夕阳火红,汤药温热,白落玉就静坐三个时辰,灵力温润,持续三个时辰流向宋知云。
宋知云一无所知,醒来就见昏黄日光,他抬起头,白落玉依旧清冷淡泊的模样,似乎之前的吻只是个梦。
“喝药。”他声音清冽,不带丝毫感情,顿了顿又道,“你目前身体太弱,承受不起丹药的药力,只能先如凡人般修养。”
宋知云看着他递来的可疑药汤,接过瓷碗而不动作,转而开口问:“为什么要这样?无论是救我,还是…”
还未来得及说完,白落玉便打断,“你是我唯一的徒弟,这就是理由。”
“哦,是吗?”宋知云盯着汤药,不抬头。
“是。”
宋知云良久后抬起头,平静地开口:“可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喝药。”白落玉避而不应。
宋知云不再开口,安静地喝下汤药。本来早就做好被苦药折磨的准备,可这药入口苦甜相依,他再愚钝也猜得透原因,一时心情复杂。
汤药见底,两人保持着沉默。风声沙沙,窗外下起雨,雨打竹叶,窗户大开,纷纷扬扬的细雨带来凉寒之意,微弱的猫叫声应和雨声。
宋知云肩头一重,雪莲清香的外袍被套在身上,他垂眸不语,目光眺向窗外——白猫湿漉漉的,向外跑去避雨,却又被无形透明的结界撞回去,懵懵懂懂的眼神茫然,小爪敲着结界,荡漾起阵阵涟漪。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唯一的……”白落玉喃喃低语。
宋知云望向窗外的水池,莲华摇曳,光滑湖面被雨水打破平静,他轻轻地开口,“我知道。
但我还了你的因果,我们早已没有师徒关系了。”
“我知道。”
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再言语,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细微的猫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