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娃子是乡下的二姑婆最小的儿子,也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妈妈说,已经七八岁了,姑婆出门还要把他抱着。就是这样一个含在嘴里怕化、棒在手里怕摔的儿子成了一个小混混。
我对他的最初的印象是在我八九岁时,他到跟随父母到我外公家做客。他叫我和表哥到街上玩。他比我大概年长五六岁的样子,个子很高大,鼻子又挺又直,眼睛很深的陷在眼眶里,嘴角时常带着些轻漫的微笑。
走到卖方酥饼的铺子时,他挤了进去,“来两个!要刚出炉的!”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钱,那是一张崭新的五毛!从他手里接过热腾腾的方酥饼,香气扑面而来。表哥一边吃,一边说,以后就叫你大哥啦!听了表哥的话,他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后来,妈妈告诉我,论辈分,他是我们的叔叔!
幺娃子不是读书的料,好不容易混完了初中,家里就想让他学个手艺。干泥瓦匠是那个时候最容易入行的,可是太辛苦,日晒雨淋,他不干!于是家里拿出钱来,让他到理发店里当学徒,以后可以在乡下临马路的房子里自己开店!
学了两年,快出师的时候,幺娃子最小的姐姐结婚了!那天,他和我们坐一桌吃喜酒!按照农村里的习俗,他可是算送亲客里的老大了!正在他兴高采烈地招呼亲朋好友尽情吃喝时,穿着新娘装的小姐姐来了,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他的脸立马就显得有点难看了!
“礼数不到,我怎么给你啊!”他有些不耐烦!
“我的弟娃,你还要好多嘛?”
“不是我想多要,该有的规矩总不能改吧?”
“哎呀,你先把箱子的钥匙给我,我这着急要用呢!回头让你姐夫再补给你,行不?
“不行!”不管小姐姐有多着急,他还是很坚持!
感觉小姐姐快哭了,扭头就走了!
他还是一脸淡定的样子,继续开始招呼大家吃好喝好!
没几分钟,新郎官的小姐夫急匆匆走了过来,拿出一个胀鼓鼓的红包递给他!
“赶紧把钥匙给你姐吧!”
他脸上又出现了惯常的轻漫的微笑,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吃完酒席,他就不见了踪影。有人问起了他,过来给大家倒水递烟的新娘小姐姐说,打牌去了,口袋里有几个钱了怎么装得住啊!
出师后的幺娃子,没少让父母操心!在熟人开的理发店里干了一段时间,因为出言不逊,得罪了客人,老板委婉地让他走人;他自己找了一家理发店,也没干太长时间,老板付了双份的工钱,把他请走了!后来知道原因,是经常有社会上的兄弟到理发店里来找他,影响了别人的生意!
我的外公,也就是他的舅舅,给他上了一番思想课之后,他保证以后安心理发,不再调皮捣蛋、不务正业了!于是,他的大哥在钢厂家属区附近,给他开了一家理发店。和他一起在理发店里的是一位美女,听说是他的女朋友,家里穷,也是很早就出生社会了!小混混不愁没有女朋友,更何况是长得帅的小混混!
理发店平平静静地开了三年,幺娃子结婚了!新娘就是和他一起开店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大家都说,他现在懂事了,不要人操心了!
幺娃子的婚房就是在乡下马路边上修的二层小楼,一楼就是门面,拿来当理发店最合适不过了!二楼就是他们小两口住。再没听到有关于幺娃子的什么恶劣的坏消息了。一年后,幺娃子升级当了爸爸,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大家向他道喜并开玩笑说,还要加油,再生个儿子时,他搂着女儿说,够了,一个女儿最好!
靠马路的理发店在幺娃子女儿上小学时关了门。听说,也是觉得不挣钱,还不如外出打工强!此后的四年里,他和老婆时而在县城,时而去了外地,做了些什么,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最后的那一天,是一个初冬早上。前一天,幺娃子就骂骂咧咧地告诉她的女儿,说,他胆子也太大了,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欠了这么久的钱还不想还,不守一点规矩,是不想活了吧?“他”是谁?十岁的女儿只当爸爸喝多了酒无事生非,压根也没把这些话当回事。
那天早上,有淡淡地薄雾,女儿起床后收拾好书包准备到不远处的爷爷家里吃早饭时,听到一声清脆地类似于鞭炮的声音从一楼的房间里传了出来。慌忙走下楼,她看到自己的父亲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她叫了两声爸爸,没有回音!于是,赶紧跑到爷爷家里报告了情况。
派出所里来的警官告诉从钢厂里心急火燎地赶回家的幺娃子的大哥:一把火药枪的子弹穿过了他的心脏!而射出这颗子弹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按照警官的说法,是他想把火药枪贴身放置,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身上的毛衣让他的动作变得僵硬,枪走火了,子弹近距离地射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就射中了心脏!那天,如果不是幺娃子出了意外的话,那么,那个“他”就会送掉性命!“他”活了,而幺娃子死了!留给警官的还有更麻烦的事情:这把火药枪是从何而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派出所把调查结果告知了幺娃子的大哥:自制火药枪!一切就结束了!
二姑婆比我们想象中都坚强!她知道出事后,就在供菩萨的房里念了三天的经。阿弥陀佛!
一个小混混的一生,记我所知道的幺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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