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崇春江晓景(其一)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苏轼是历史上少有的艺术全才,诗词书画文章皆可傲视同侪。书法成就不亚于其诗词,是“宋四家”之一,苏黄米蔡以其为首。绘画也颇有名气,和他的词一样,苏轼倡导绘画直抒胸臆,不拘泥形式,可惜传世很少,国内仅有《潇湘竹石图》孤本流传了下来。但他传世的题画诗却不少,而且很多是经典之作,与画本身相映成趣,体现了苏轼高超的艺术鉴赏能力和表达能力。
这首诗就是为惠崇和尚画作所题,似乎能看出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早春时节的盎然生机。由于本人从小生活在水边,对这幅图景更是格外熟悉:初春渐暖,隔壁院子里的桃花远看就像一团粉红的云朵,村外小河和田畴里的水沟都渐渐涨水,透亮的溪水潺潺地流着,浸没了青翠欲滴的嫩草,有时能看到露着背脊的小鱼儿,甩着尾巴奋力逆流而上。细如米粒的黄白色小花点缀在满地嫩绿的野菜和野草中间,布满了山坡和田园,在其间走上一圈,仿佛浑身都注满了绿色的汁液,神清气爽。
蒌蒿便是这初春的野菜之一,跟中国多数野菜类似,蒌蒿也是药食同源的食材。《本草纲目》记载:利隔开胃,杀河豚毒。似乎东坡居士在诗中把蒌蒿和河豚并列,并非全为偶然,有可能远在宋朝时就有此说法,细心的美食家把这个难得的菜谱写进了诗里面。蒌蒿是菊科蒿属多年生草本植物,植株有清香,似乎菊科植物很多都有此特性。也正是因为这股清香味,让蒌蒿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厨房,带去初春的味道。
蒌蒿很早就为古人所知,在《诗经》中便有关于蒌蒿的诗句,而作为食材的历史也很悠久,陆玑《诗疏》记载:蒌,蒌蒿也,其叶似艾,白色,长数寸,高丈余,好生水边及泽中,正月根芽生,旁茎正白。生食之,香而脆美,其叶又可蒸为茹。蒌蒿最美味的应当是嫩芽的茎秆,通常以清炒为宜,清炒后颜色翠绿,清香扑鼻,生脆爽口,用来佐酒春意盎然。江西南昌有一道家常名菜,叫“藜蒿炒腊肉”,藜蒿,即茼蒿别称。用头年冬天腌制好的腊肉,加红椒,与新鲜茼蒿一起下锅清炒,腊肉受热溢出的油脂挂满茼蒿嫩茎,显得格外明亮翠绿。茼蒿带着春日的清新,腊肉满是经冬的厚重,两种滋味互相萦绕,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香米饭,便是鱼米之乡的小康图景。
茼蒿另外一种常见吃法是炒香干,这其中香干的做法各地有所不同。我在求学时曾在一个江东小城待过一段时间,当地就产一种茶干,算是豆腐干中的上品,据说用料十分考究,有甘草等十几种配料。所谓“茶干”,并非原料中有茶,而是因为这种豆干经过卤制之后,色泽酱红至褐色,颜色近似浓茶,又经常用来作为佐茶的小食,所以得此名。汪曾祺有一篇小说《茶干》描述,茶干“嚼起来很有咬劲,越嚼越香”,我在那小城里也尝过几次,大抵不差,茶干既能生食,也能做菜。茼蒿炒香干做法相当简单,热锅热油同时下锅翻炒,出锅趁热食用,滋味清淡,再加一盘花生米同嚼,也能“吃出火腿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