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484]| 邓太后驾崩——不放权却留好名


夏,四月十一日,立皇子刘保为太子,改元,赦天下。四月十四日,封陈敬王儿子刘崇为陈王,封济北惠王儿子刘苌为乐成王、河间孝王儿子刘翼为平原王。

羌族沈氐部落叛乱,进犯张掖郡。六月,护羌校尉马贤率领一万将士讨伐沈氐羌,大获全胜;杀死羌兵一千八百人,俘虏一千余人。残余叛军全部投降。当时羌族当煎部落大酋长饥五等人,看到汉军忙于在张掖与沈氐羌作战,就乘虚寇犯金城县(甘肃兰州);马贤回军追击,一直追出塞外,杀死敌军数千人。羌族烧当、烧何两部落又趁马贤回军追击当煎部落的机会,再次寇犯张掖郡,杀死县令等官吏。

冬,十月十六日,司空李郃被免职。十月二十日,任命卫尉、庐江人陈褒为司空。京师以及三十三个郡、国发大水。十二月,永昌郡境外的掸国(位于怒江以西及伊洛瓦底江上游地区)国王雍曲派使者进献乐队和魔术艺人。十二月十六日,司徒刘恺请求退休,朝廷同意,终身支取一千石退休金。辽西鲜卑首领乌伦和其至鞬分别带领部众向度辽将军邓遵投降。十二月二十一日,任命太常杨震为司徒。

邓太后的堂弟、越骑校尉邓康,鉴于邓太后长期临朝称制、家族权势过盛,屡次上书劝谏邓太后,建议尊崇皇室、贬损外戚私权;邓太后听不进去。于是邓康称病不上朝。邓太后派内宫侍者前往探视。所派的人早先是邓康家的婢女。该婢女让邓康家的门子通报,说是“中大人到”;邓康一听就火了,大骂该婢女。婢女颜面丧尽,回去之后在等太后面前添油加醋,说邓康对太后不满,装病不上朝;而且出言不逊。邓太后大怒,罢免了邓康的官职,遣回封国,并且注销了邓康的族籍。

[点评]

史书上没有记载邓太后做过什么坏事,但有一点例外,就是对劝她归政的人是下狠手的。邓康还算万幸,因为是堂弟,只是开除族籍,后边的杜根却因为上书劝邓太后还政于皇帝而差点丢掉性命。

当初与羌族饥五部落同族的当煎部落大酋长卢匆、忍良等一千余户羌民单独居住在允街县城(一名丽水城,甘肃永登)。他们在叛羌与汉朝之间首鼠两端。

建光元年(公元121年)

春,护羌校尉马贤召见卢匆,趁机把他杀了;然后纵兵屠杀他的部落。羌民被杀死了二千余人,其余的在忍良的带领下逃出塞外。

幽州刺史巴郡人冯焕、玄菟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等率兵进攻高句丽。高句丽王(名宫)派世子遂成诈降,遂成乘汉军麻痹大意,袭击玄菟、辽东二郡,杀伤二千多边民。

二月,皇太后重病,二月十二日,赦天下。三月十三日,皇太后邓氏崩(享年四十一岁),还未入殓,皇帝重新发布之前的命令,封邓鸷为上蔡侯,位特进。

三月二十六日,葬太后,谥号和熹皇后。

邓太后名邓绥,是云台二十八将之首、光武朝太傅、高密侯邓禹的孙女。她临朝称制以来,连续十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而且外有北胡、西羌、南夷的入侵,内有土匪强盗造反作乱。每当听到闻奏灾情严重、流民饿死,邓太后就彻夜难眠;她带头省吃俭用,用省下来的钱救济灾民。邓太后忧国忧民之情感动了上天,后来天下恢复了太平,年年大丰收。

[点评]

邓太后的一生是辛苦操劳的一生。自从临朝以来,水旱灾害达十年之久,四方异族入侵此起彼伏,举国疲于奔命,盗贼叛匪在内乘机四起。深受儒家教诲的邓太后只能拼尽全力支撑,每当听说民间遭受水旱、饥荒,她往往通宵不眠,极力削减膳食、游乐,以求拯救灾难。虽然不能说效果有多好,但太后已经尽了自己的力。

但还是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邓太后临朝摄政十五年,一直不愿归政汉安帝。表面看这是因为邓太后迷恋权柄,不肯放手,实际上这其中还有一个更深刻的原因。这就是邓太后认为汉安帝刘祜很不成材(以后的事实证明,汉安帝确实亲佞远贤),不能放权让他把江山搞乱,因此她能坚持一天就是一天,直到死而后已。到底是因为邓太后不放权让刘祜失去处理国事的锻炼机会,而不成材,还是因为刘祜本身就不是那块料子,因此邓太后出于对国家负责,而不敢放权给他乱来。综合来看,邓太后颇有不当之处,因此给邓家埋下了祸根。

明代王夫之对邓太后有比较多的评价,现摘录如下:

母后临朝,没有不乱的。邓太后有贤德吧!她厚待清河王刘庆而立其子为帝,下诏有司严管邓氏家族犯法者,将邓鸷兄弟遣返回家,似乎都是她贤德的事实。但是,她听政十年,国家财政空虚,以至于朝廷要卖官鬻爵,张伯路起事于内,羌族叛乱于外,三辅流亡,天下大困,这不都是太后造成的吗?

邓太后的所谓贤德,不过是小物之节约,小节之退让而已,这就是街巷妇人炫耀她的妇德,她的见识,也超出不了她的闺阁。要她选择贤与不肖,审察是非,衡量利害,她什么也不知道,一切以她的家族亲戚为标准。所以任尚屡战屡败,还是照样升官,而一朝得罪邓氏(与邓遵争功),马上就死无葬身之地。放弃土地,迁徙人民,全凭邓鸷一句话,谁也不能争辩。她尤其祸国殃民的,是杜根、成翊世进谏要她归政于皇上,竟然当廷扑杀。如此擅权谋私,糜烂国家,因政治愚暗带来国家为之一空的无名之费,人们都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减膳撤乐之类算什么呢?

张禹、尹勤、梁鲔、徐防、张敏、李脩、司马苞、马英,都是庸劣之才,就因为巴结邓氏,得以位列三公,而如袁敞等铮铮铁骨,却不能包容。如此尊崇佞人,清除忠臣,上下相互蒙蔽而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呜呼!当初他被立为皇后,就是因为她的贤德之名。而她临朝总揽大政,死后还以其贤德,为愚昧之人所称誉,虫子已经把国家的梁柱蛀空,还不知不觉呢!

汉安帝开始亲政。尚书陈忠举荐颍川郡人杜根、平原郡人成翊世等“隐逸”、“直道”之辈,汉安帝统统予以重用。陈忠是陈宠(历章帝、和帝两朝,位居三公,号为任职相)的儿子。

当初邓太后临朝,杜根为郎中,他与另一位郎官一起上书:“皇上已经长大成人,应该亲政。”邓太后大怒,下令将二人装进用白绢缝制的口袋里,当堂用板子打死;然后用车拉到荒郊野外扔了。谁承想杜根又缓过气来;邓太后听说后派人前往查看,杜根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三天后派人再去看,杜根的眼里生了蛆。邓太后这才把这件事儿放下。杜根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小命。此后杜根在宜城(安徽安庆)大别山中酒家做酒保,一干就是十五年。成翊世也是因为凭借一个郡吏的身份就敢劝谏邓太后归政而获罪的。汉成帝征召二人到公车(主管征召事物的官署)报到,任命杜根为侍御史、成翊世为尚书郎。有人问杜根:“从前你被打死扔到野外,天下人都把你当作义士,你的知交故人也不少;你为什么不投奔他们,而要装死以至于眼睛里都生了蛆?”杜根回答:“躲藏在民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销声匿迹;一旦被人发现,亲朋好友就会摊上灭族的大祸。我就是真的死了,我也不会连累他人。”

[点评]

谭嗣同就义时留下著名临终绝句:“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诗中提及的两个人物一个是张俭,另一个就是杜根。

张俭是汉桓帝时代人,延熹八年,担任东部督邮。当时中常侍侯览的老家在防东,其家人横行乡里,残害百姓,无恶不作。张俭以地方官身份举报侯览和他母亲的罪恶,请朝廷依法严惩。但奏报被侯览拦截,不能上达。为了报复张俭,侯览唆使乡人朱并,上书诬告张俭与同郡二十四人结党谋叛。朝廷下令逮捕张俭。张俭侥幸逃脱,投宿藏匿朋友家。他的那些故交都很看重张俭的人品,心甘情愿冒险留宿藏匿。他所逃亡之处,因受牵连而遭诛杀者有几十户,连这些人的宗族都灭绝了,因杀戮太多,连郡县都残破了。

 杜根与张俭都是遭到政治迫害而逃亡,但他们的情况又有点不同,张俭是因为得罪了宦官侯览而受到迫害;杜根则只是按常规上书,请太后归政于已成年的皇帝,却遭到邓太后痛下杀手。张俭望门投止,连累诸多亲朋好友遭灭族;杜根宁可藏匿深山当酒保,也不愿连累亲朋好友。   

三月二十八日,追尊清河孝王刘庆(皇上生父)为孝德皇,生母左氏为孝德后,祖母宋贵人为敬隐后。

当初,长乐太仆蔡伦(就是发明纸张的蔡伦)受窦皇后指使,诬陷宋贵人。皇帝下诏,命蔡伦自己到廷尉监狱报到。蔡伦服毒自杀。

[点评]

安帝如今要为祖母宋贵人报隔世仇 。当年窦太后掌权时,蔡伦参与了一场阴谋,即陷害刘祜的祖母宋贵人。如宋贵人不死,那刘祜的父亲刘庆就是太子,接着刘祜也会顺利接班,哪会有后来这15年做傀儡皇帝的耻辱历史?蔡伦知道后果很严重,也没把机会留给廷尉,自己服毒自杀了。 

夏四月,高句丽联合鲜卑部落再次进犯辽东郡,辽东太守蔡讽率领轻骑兵追击;蔡讽追到新昌县被敌人包围,不幸战死。功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酺挺身保卫蔡讽、与之一同战死。

四月七日,皇帝尊封嫡母耿姬为甘陵大贵人。四月十四日,乐成王刘苌被控骄淫不法,贬为芜湖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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