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雨天。
少年时不爱雨,因为嫌弃雨后路上湿滑,而且踏得满脚泥泞,有时裤腿也会甩上泥点和雨水。
上中学也不那么喜欢雨天,因为上学放学依靠一辆自行车,骑了六年,我依然没有学会打着伞骑车,最初尝试险些撞上马路牙子,后来索性收掉伞一路淋着雨回去,不过淋得那一场雨格外畅快,全身上下湿了个透,可是爽快。后来雨天穿雨衣,雨扑到脸上,雨水顺着睫毛滴滴答答,最后眼睛睁不开,抹一把脸继续骑,继续滴滴答答。
大学报到第一天,学校在下雨,不喜欢,宿舍的地板擦了踩,踩了擦,反反复复,心里起着皱纹。皖北的雨和蓟地的雨不同,皖北是很细很密的雨丝,没有重量,极轻巧。习惯了津北的雨,在皖北,逢雨小的时候我不爱打伞,一次出门,听到身后有小跑声,我条件反射式移向旁边,那脚步声慢下来,然后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不撑伞就出来啦?淋湿了怎么办?”我感到头顶罩了一片阴影,那个女孩子并没有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撑一把吧。”
我对她笑了笑。是位陌生的女孩子,模样记不清了,只记得白皙的面颊上有些可爱的青春痘,南方口音,因为北方人大概通常不会说“撑伞”“淋湿”之类。她的个头儿较我稍矮一点,我在北方女生的应该并不算高,不过和她站在一起显得我很大一只。
后来皖北常有落雨天,梅雨季节衣服也很难晾干,最怕寝室里爬出各种爱潮湿的虫,每次“化险为夷”后我都对室友们心怀感激。
大学语文是公共课,也是我几乎唯一能够接触语文的机会,所以我学得很快乐。那时班长习惯坐我旁边,以便他上课睡觉时万一被点到学号查背诵我可以把书摊在桌面上供他瞟上几眼。结课考试那天,外面下着雨,我揣了伞出门,在食堂用过早餐,慢悠悠地出门,结果雨已经下到瓢泼状,我撑开伞走进雨里,风一掫,差点连人带伞一起漂移,但还是坚持这样走到教室。收起伞,浑身上下只有头没浇湿,拧了把衣服,哗啦啦一地水。以前我只以为这种场景只能出现在动画片用来侧面表现雨大而已,没有想到自己成了动画片里的名场面。因为是夏天吧,那天教室里空调开着冷风,贴着我的学号那个座位刚好被空调吹个正着,烦躁地答着题,草草写完作文还剩半小时,也懒得耗下去,一心只想回宿舍换身干衣服。交卷后走出教室,雨已经停了,阳光明媚,走回宿舍衣服也干了。我坐在寝室桌前一度怀疑我是在梦里,成绩出来我觉得更像梦了,不然我怎么语文成绩班里最高,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打了伞的缘故吧,还好脑袋没进水。
可是青春到底是年少,我竟然也没有什么不适。
再之后,有一次去参加典礼,也是大雨。教室外打着雷,天空一下子暗下来,雨没命地下,我窝在教室里有一种温稳的安全感。身边坐着一位小学妹,她思维很跳脱地和我聊着天,作完陈词后,我回到位子上,学妹悄悄对我说:“要是所有学姐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怎么说?”
“我们部门的学姐可凶了。有时候做策划,做不好学姐就会骂的。”
“那有她的道理吧。”
“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学姐。”
“像我一样有什么好。”
“等我成了学姐,我肯定不会凶巴巴地骂学妹,她们不会做我可以手把手教。”
她把脑袋枕在我肩上,我挺意外的,竟然有人会愿意成为像我一样的人。自然,我也很惭愧,我没加入任何社团,几乎是,除了未能转到新校区的诗词协会,我拒绝了成为干事,也拒绝了成为社长,可是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
毕业那天,婷婷是除我之外,宿舍里最后离校的人。那天我在写东西,她来到我身后,我能感觉到她在那里安静地站了很久,然后我听到她轻轻地说:“小闲,我要走了哦。”
我回过头站起来,看着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说:“我们抱一下吧。”
我们互相抱着,我就哭了。是真的泣不成声,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那场雨下得真是及时,就在彼此相拥那时,在眼泪夹杂着太多情绪的那时,雨也知时节地渲染着这一场离别。
我知道,所有相逢的结局都将是离别。
我也听说,不能因为害怕离别就不去相遇。你说,是不是这一生所有会遇见的人、经过的地点、的风景都已写进命格。
不然怎么兜兜转转还是遇见你,不然怎么相逢和错过都那么容易。
挥手自兹去,以后的四季都因你而异,我因此喜欢和你有关的所有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