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生坐的这趟班车只是能到县城里,到了县城还得换另外一趟班车坐到省城,前后也得花上两天的时间。本来可以选择晚上在县城先休息一下,第二天一早再坐早班车去往省城,毕竟白天坐车总比晚上坐要好些。但贵生却想着,直接坐晚上的一来可以省点钱不用在县城住宿吃喝,二来自己从来没有坐过夜里的班车,他到县城之后马不停蹄的去买了晚上的班次。从县城到省城的班车,正常来说八个小时能到,但是因为夜里为了行车安全,师傅会比白天开得慢一些,当然晚上也得在服务区休息一会儿,前后加起来也得十多个小时了。
贵生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北京。本来贵生弟弟说要给他哥买飞机票,可是被他和他母亲拒绝了,他是因为嫌贵,他母亲是担心孩子在天上飞时候的安全。从省城到北京,飞机和火车那可真谓是天壤之别。飞机的话,前后也就三个多小时,但火车,光在车上就得做够了四十个小时。贵生本来想着买硬座就行了,但贵生弟弟坚持买了卧铺票。他知道大哥没出过远门做过火车,可他知道,大学四年他整整做了四年的硬座,甚至有一次还买了站票。从老家省城到上海的车程其实和到北京差不了多少,所以他很清楚四十多个小时火车硬座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但他每次和家里人说的时候,总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所以在贵生看来自己的书生弟弟都能做到,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到。不过由于弟弟的坚持,贵生还是顺从了,他心里明白这是弟弟对自己的孝心。
县城里的班车都比较老式了,虽然票价也不便宜,但是车里的设施还是那么破旧,感觉自改革开放之后就一直没换过。夜里的班车都只有卧铺,没有座位。但是卧铺实在太小了,而贵生又是一米八的大个,躺在铺上腿根本就撑不开,更别说躺下了。而且由于卧铺车里好像不是经常打扫,贵生总觉得有股怪味。贵生虽然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但却是十分爱干净的人,尤其是鼻子格外灵。待车上人都上齐了,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也就是发车的时间了。如果路上不耽误,第二天早上八点就能到省城。上了车的人似乎都很疲倦,大家话也很少,脱了鞋就上床休息了。
贵生无奈的蜷缩着双脚,把被子枕头垫在背后眯一会儿。没多久,车里的味道好像更重了,也难怪那么多双鞋,有干净的有不干净的。看来今晚上是无眠了。贵生索性做了起来,呆呆的望着窗外。虽然路上没有太多的灯光,但道路两边昏暗的旧路灯基本上还能发出微弱的光线,将道路两旁的东西照出个大概的轮廓。贵生看着窗外,心情却变得有点怅然。可能是因为对要去的地方一无所知,也可能是因为挂念家里的母亲,多少也有些担心自己会在外面吃不开吧。但转念一想,三十年了,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到处只能望得到山的地方,想一想电视镜头里辽阔的大草原,蔚蓝的大海,高楼耸立的大都市,心中的怅然便一扫而空。
车子第二天白点多准时到了省城车站。这是贵生第一次来省城,以前弟弟妹妹上学,自己最多也就从到县城的班车上,就是为了省下那点路费留给弟弟妹妹用。而他总是自言自语,都是当哥哥的没做好,连这点路也送不了你们。其实在贵生心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怕自己到了县城啥也不懂,只会给弟弟妹妹带来麻烦。
贵生去往北京的车次是下午四点半才出发。他本来想着趁有时间也在省城逛一逛,毕竟是自己第一次来。刚出了车站他就有点晕了,街上的行人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且刚好是上班的时间,路上的行人大多都行色匆匆,他发现很奇怪的一点:省城里的人好像都不太爱笑,因为所有的脸上都很难找到一丝笑容,就连买早点额餐铺,老板的叫卖声也都是那么的机械。贵生本来想要笼包子,但一看还有卖过桥米线的。很小时候就听说过桥米线,到过外面回村里的人都说如何如何好吃,虽然不知道卖多少钱,但是被村里人添油加醋那么一说,在贵生看来也就和海参鲍鱼差不多同级别了,毕竟书上说那都是皇亲贵族才能享用得起的。
贵生一看价格,分不同档次,最贵是八十八元一份的,那确实是贵的了,于贵生而言,等同吃海参鲍鱼。之前在家那边吃过最贵的一顿还是在镇上的小饭馆吃的,三个人也才花了不到一百元。这倒好,一碗米线就要八十八。再看看,最便宜的过桥米线:状元过桥米线,十八元一碗。贵生眼睛一下就亮了,就它了。名字好听,价格自己也能接受,怎么说也是自己一个人第一次吃大餐。
第一次吃过桥米线,还不懂这么个吃法。原以为是一碗煮好的米线直接端上来。没曾想,也是上来了一个托盘,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一碗米线但是没汤,一碗肉片,还有好多小料,五颜六色的。但米线是生的这没法吃啊。贵生刚想问,服务员就端了一碗汤上来。这时候贵生更糊涂了。服务员好像看出了贵生的窘境,问道“您好,需要帮你下菜吗?”贵生一听,终于有救兵了,赶紧操着极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到:“需要需要,谢谢啊。”直接服务员先把肉片、鹌鹑蛋一一放入,最后再将米线放进去,料配好以后,说“您好,您的过桥米线可以吃了。”贵生很感激的点点头,谢过了服务员就开吃了。
贵生是一个很好学的人。其实刚才服务员在下菜的时候,他都已经牢牢把步骤给记住了。他心里也想着,以后到了北京,人要是问起来自己家乡的特产,连怎么个吃法自己都不知道,岂不是要闹笑话。
吃完后贵生自言自语来一句,“一分钱一分货”,却是要比家那边三块钱一碗的米线好吃不少,说完擦擦嘴出发了。
贵生对省城可是一问三不知。从小他就记着外婆跟他说过的话,出门在外,脚下的路长在嘴上,不懂就要问。虽然贵生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是太明白,但他就是觉得外婆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这是值得记住的一句话。后来弟弟妹妹出去上学了,他嘱咐得最多的也是这句话。问好了乘车路线,贵生提着行李箱就出发了。
本以为城里的马路那么宽,坐车肯定特别快。谁知道,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车,连个做的地方都没有。车子还走得特慢。等公交车到车站的时候,都到午饭的时间了。这时候肚子也响了,这状元过桥米线也太经不住造了,贵生心里默默念叨。没办法,还得找个地方吃一口。转来转去找了个卖快餐的路边摊,十块钱一碗一荤两素米饭随便吃。相比较之前的那碗过桥米线,贵生心想,这才算是真正实惠。也是,从小贵生心里想着,不管怎样,吃饱才是头等事,不吃饱哪有气力干活啊。弟弟妹妹们出门了,他同样也会这么交代,别心疼钱,花了可以赚,但是肚子一定要吃饱。
吃过了午饭,该进到车站里了,虽然还有好几个小时。但是贵生也没地方可去,去了别的地方怕到时候也赶不及回来。索性就在车站候着吧。因为候车室在二楼,所以得先坐扶梯上去。真不怕别人笑话,这还是贵生第一次坐电梯,走到了扶梯口都不知道怎么下脚。但贵生是个爱学习的人,他先等别人过来,看着人家怎么踩上去,又怎么把行李箱提上去,自己再照原样做。上了扶梯就是第一个安检口,主要是检查一下行李有没有什么危险品。这个城市里很多东西,对于贵生来说都是新鲜的。
等到他安检的时候,由于前面没有人,把证件和票给了检查员后走了进去,看见安检机那么大,想也不想连人带行李上了传送带,这下把工作人员给吓着了,赶紧一把把贵生拽了下来。贵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确实犯错误了,但是犯的错误却让在场的人都笑了,除了安检人员一脸凶相。他只是觉得大家的笑声里有种很不舒服的味道,特别是大家的眼神,有点像看怪物的味道。不过自己已经如此窘相,哪还有时间顾得这些,只得提上行李箱匆匆往里去了。
在候车室的座椅上,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也许是一晚上的奔波也确实累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本来空荡的候车室已经人满为患,而且大家好像都在拼命往前挤要抢什么似的。抬头一看时间,不好,车马上就要开了,原来大家都在检票呢。贵生生怕自己误了点,也拿上行李箱就往里挤,那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疲于奔命。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他看到那么多人在往里挤的时候,人们脸上那种表情,不是疲惫,不是焦虑,却更多带了些麻木的味道。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顺利上了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自己住的是上铺,刚好落个清闲,顺带可以看看书。在他的印象里,很多名人都是喜欢的列车上看书的,所以他自己也是这么打算,想到这不禁得意的笑了一下。
就这样,贵生踏上了一路向北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