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带着某种目的性去留意身边的种种发生,比如不自觉的在街头四下张望,幻想着能突然遇见某个熟悉的人。但是她们并不会将面前的这个陌生人联系到某一个瞬间我们是如此的相近相亲,时间早已冲淡了一切,我只能选择擦肩而过后远远的窥视,看着她们的逐渐消失,然后重重的感叹人生就是一场场重聚与别离。可是当那个名字奇迹般的出现时,像是一颗带着生命体的流星撞击了那幼年时期的地球,早已冰封枯萎的幼苗被奇迹般的唤醒,不管我在哪做着什么,那个名字仿佛镌刻在我的手心,被我轻轻的抚摸,像是一只温柔的花猫。

    这是我偶尔看见的一集定格动画,故事的设定在一条长长的小巷,粉墙黛瓦的建筑与淅沥沥的小雨相伴,一男一女撑着伞相对走来,但是在一瞬间的相遇之后,男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慢慢的回过头,先是疑惑,再是震惊,然后眼角开始逐渐湿润,伴随镜头的切换,思绪跳脱出这条雨巷,浮现出那些与她相恋的日子,在金色夕阳映照下的河边的吻,在朦胧月光下牵着手压过的石板路,以及她决绝离去的那个冬天的雪,女孩似乎觉得有些异样,待她回头时,男人已经悄然消失了。

    她的名字,像是沉沉大地昏睡后出现的一抹霞光,出现在了编剧的名单里。一瞬间我像是挨了重重的一拳,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我生怕自己弄错,生怕只是千万人中的同名同姓,但是名字里的那个“勍”字像是一个防伪标记,提示我一定就是她。而动画里的场景设计更是打消了我的顾虑,那正是她的故乡,那个水的国度,水的天堂。

二、

    勍是我的高中同学,在那些叽叽喳喳的少男少女中,你不得不注意这样一个沉默的人。她有着一种独特的孤独感,我从未听到过她的大声说话,她总是静静的坐着忙着自己的事情,像是这个世界只存在她一个人。而我则喜欢静静的看着她,恰好的角度让我避开了她的察觉。她偏黄色的头发总是浅浅的扎着,于是散开的发尾总是在夕阳照耀时发出令我眩晕的一阵金色,她的鼻子小小但是很挺,那样的弧线恐怕直尺与圆规也无能为力。我喜欢看着她上课时微微撑起的侧脸,那种恬静的感觉被时间慢慢拉长,像是一颗小石子在我的心里打起了“扑通、扑通”声的水漂。

    我一直相信自己拥有一种超能力,就是可以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同类,那种对于美有着猎手一般嗅觉的人。无疑,她就是我的同类,我心中的维纳斯,石膏一般白皙的皮肤泛出珍珠般的光泽与那敬而远之的态度都深深的迷恋着我,但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自己的这种喜欢,生怕自己的热情灼烧到丝绸一般的宁静。我只是整天整天的偷偷看她,仿佛要定格那个永不消逝的瞬间。

    终于,一个傍晚,夕阳恰好将灿烂伸进了课堂,时间开始停滞不前。我鼓足勇气走向了她。“我们出去聊会吧!”我的话里似乎带着一丝颤抖,甚至准备好了被拒绝后的尴尬时光。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说,仿佛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刻,随着我一起去了外面的走廊。楼层很高,我们靠着栏杆,极目远眺,夕阳把我们年轻的脸染成了金黄,傍晚的微风吹拂着缓缓归巢的鸟儿也吹动着我们,我们互相望着对方,那一刻时间与空间都悄然消失。我们靠的很近,甚至近到可以看见她长长的睫毛,甚至可以感受说话时搅动空气的那一股暖流,我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我完全不记得我们聊了什么,我只记得她的声音是那么的软软、糯糯。我们像是两个孤独已久的老朋友的平淡相聚,笑着叙说些家长里短。好像就是那一刻开始,像是雨后天晴后洗过的蓝色天空,我的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那么的干净,那么明亮。我可以逐渐不那么害羞的看着她,某一刻,她也会微微的侧过头,朝向我的方向,像是一种私底下默契的盟约,在这个热闹非凡的青春时光里,有了一种温暖相伴。

    但不知为何,在某一个开学的时刻,她的座位忽然空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向谁去寻找答案。那一刻我的心里空空如也,我开始趴着暗自抽泣,但是我不敢发出声音,我的手背上也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混成一团。这世界变得一团糟了,我厌恶学习,厌恶这吵吵闹闹的读书环境,我开始肆无忌惮的逃课,甚至溜出校门,漫无目的的在街头闲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在寻觅她,可是世界这么大,我上哪去找哪?

三、

    大学毕业后,我依旧回到了这个城市。也许我只是恋旧,习惯清晨的一碗面,冬天的一碗汤,习惯那清晨扫帚拂起小巷的片片落叶,以及闲暇时散步园林感受那时间的点点滴滴。

    桦是我的前女友,我们在一起也许是因为无聊,也许是想晚上回家时有个伴打发空虚。我们逐渐熟悉了对方身体的每一寸领地,甚至能猜到对方说话时即将蹦出的惊叹词。相恋那会,我们拼命的做爱,不,那更像是一种发泄,我们拼命的冲击着对方的身体,像是拼命挖掘对方身体内的种植的一株植物。我觉得我是绿萝,某一天的阳光照射后,它开始生根发芽,但城市充满诱惑的肥沃土地让它失去了控制,肆意的生长。于是这漫天的绿叶洒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抬头望去再也看不见天空,却只见墨一般的绿,它逐渐填满了我的身体。桦喜欢骑在我的身上做爱,跳动的乳房则像是两个熟透的果实,她又像是一个拿着大剪刀的园丁,挥舞着双手庆祝着此刻的丰收。每一次悸动,像是剪下了一大片的绿萝叶,缓缓落向我的身体,将我渐渐的埋葬。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保护起来的小兽。桦总是替我安排好了一切。每一次回到家,常常是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而我则是在吃完之后选择自己一个人去洗碗。说实话我厌恶做饭,我不喜欢绿油油的蔬菜在烹饪后失去所有的生机,尤其是讨厌烧鱼,每当我看着它白色眼睛,那种浓烈的死亡气息甚至让我恐惧。我更喜欢洗碗,那种碗与碗之间悄悄的碰撞,像是两个懂得人在一起低声轻谈,从满是污迹到出水时的干干净净,我迷恋这样一种感觉。

    她喜欢看着带有冲击感的电影,各种惊悚片、暴力片、恐怖片,每次看到精彩的情节时总是半张着口,仿佛连呼吸都要停顿片刻。这时我总是偷偷望着她的脸,有一些陌生,又像是有什么通透了她的身体,扶摇直上的飘向远方。

    那一个下午我准备提前回家,为她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此我思考了许久,避开了许多烹饪后会失去自我色泽的食材,又想着蛋白质、碳水和脂肪的完美比例。但当我站在家的门口,却隐约的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阵阵喘息,像是她,又不像是她。我在门外脱了鞋子,悄悄的打开了门,透过半掩的卧室门,我看见了她叉开的双腿,像是笔直的箭竹朝向天空,一个更为强壮的身体在努力的挖掘着她,此刻的她更像是一朵暴风雨中飘摇的花朵,喘息声不知是呼救,还是在歌唱。

    于是我静静的退了出去,我该走了。

四、

    我踏上了北去的火车,我不在留恋这一座城市,我觉得这里潮湿、阴冷。我将踏向北方,踏向极致的寒冷。那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四四方方的建筑充盈其间。而我了解的所有信息就是她似乎放弃了动画,留校做了一名新闻编辑。也许文字和动画一样,都是一种表达美的方式,我试着理解她,也将脑海里那个最美好的时刻日夜翻起,对抗这寒冷的季节,一个人的孤独之旅。

    我在她工作的学校大门的对面找了一个小旅馆,安顿了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笃定自己可以见到她,我并不想直接进去,逢人就问的找到她,这像是一种粗暴的闯入,她并不会喜欢。我开始了在门口的漫长守候,这是一座中国最高艺术成就的殿堂,我似乎也明白了她为何会在高中时期神秘的消失原因,她隐藏着蛰伏着只是为了能在这儿挥洒她最灿烂的光芒。我不禁感觉到了一种自卑,仿佛自己的裤脚边满是尘土,连站在这里都是一种亵渎。这儿实在太大了,门口的车辆出出入入,我的目光拂过一张又一张麻木的脸,想要找到那个熟悉的她。我似乎忘了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也许她早已不在是以前的样子。一天看下来,我头昏脑胀,精疲力尽。面孔,这个眼睛鼻子嘴巴组成的集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变化,为什么其中的一种变化如此令我念念不忘,为什么?

    入夜了,我回到了旅馆躺在床上,窗外依旧是吵闹的车来车往,这个城市仿佛从来没有停歇的时刻。她在哪,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她会不会还没结婚,不可能,她不是我,她那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的追求者。她结婚了,幸福吗?应该有孩子了,说不定孩子已经读小学了,她老公一定对她很好吧?脑袋里数不清的问题,数不清的可能。我打开了一罐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是第二罐,第三罐,我在迷迷糊糊之中睡着了。

    一个礼拜后,我依旧像是游魂一般的继续荡在门口,目光搜索着来往的男人女人。那天的天气很好,南下的寒潮洗净了雾霾的天空,空气仿佛透明一般,阳光直直的投了下来。我带上了手套帽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仿佛一个找寻着工作的民工兄弟,不住的跺着脚抵御严寒。

    正是在夕阳即将下山的那一刻,她走了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在这么多人中认出她来,也许是我的超能力起了作用。金色的夕阳投射在她的脸上,逐渐放大了她的眼睛,放大了她的睫毛,她小小的却有着完美弧度的鼻子也被镶成了金色,现在这金色的眩晕向我走来,一瞬间我想冲过去抱着她大声的哭泣,述说着我是多么多么的想念她,我们可以聊聊那段消失的日子,顺便一起吃个饭,看一场不那么刺激的电影。我看着她逐渐接近,眼中似乎也满是激动,也许她认出了我,也回忆起了那笼罩在金色夕阳中的年轻的我们。即将在我们拥抱的那一刻,她却擦身而过,拥抱了我身后的那个男人,以及身边那叫着“妈妈,妈妈”的可爱女儿。我望着他们,双脚止不住的后退,我拉低了帽子,急忙靠住了路灯。也许是夕阳那么的刺眼,我好像睁不开了眼睛,夕阳将他们一家人裹进了金色的地平线,逐渐消失不见了。路灯这时恰巧亮了起来,在我的脚下投射了一小片阴影。

    我低着头,只是不问方向的走着。路旁,有一只被遗弃的小花猫,奶声奶气的呼唤着。我走了过去,抱起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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