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计划许久的骑行终于在早上五点半启程了,晨光微熹,三个满负装载的自行车排成一排,沿着公路前进,为保安全,两两之间有着十米左右的安全距离,没什么交流,一开始都在铆劲儿提高速度。起初,我们的目标是山西,想要通过渡口坐船渡过黄河,可待我们抵达渡口,已是早上十点多,四周的空气渐渐燃烧起来,冯凡誉和胡哲翔在整理装备,沉重的包在长距离骑行下,压的我们腰酸背痛,衣服早被汗浸透了,而我去和船夫交涉,结果是,黄河在泄水,船过不去。第一次面临抉择的时候到了,想去山西,还有两条路,一,走三门峡,那里有通往山西的桥,二,走风陵渡,那也有桥,权衡之下,我们决定走风陵渡路线,因为这条路途中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坐船,想碰碰运气。
休息好再次启程,因为路途较远,一时的加速并不能换来时间的缩减,所以我们放着音乐,有说有笑,时不时停下拍照,看这沿途美景,放着豪言壮语。其实,沿黄公路我和爸妈开车去过好多遍了,景色早已看腻,可和二位兄弟边骑车边眺望时,熟悉的景色多了几分不熟悉的可爱,水流稍急的黄河,河面上激起的水花像河底妖精刺出的长矛,黄色的河水和白色的浪尖组成一个个利刃,呼啸着奔向下游。河对岸就是山西,有时都可以看到对面的小房子,远处的山时隐时现,朦朦胧胧,在河边激起的水花的衬托下,我们对那里充满了期待。
十一点左右,到了途中的渡口,这次我们三个一起满怀期待的去打探情况,但结果依然不尽人意,好吧,但我们也并没有十分沮丧,因为此时力气正足,仍然有着十二分的挑战精神,好,冲!
接下来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一路上没有村庄,没有商店,甚至没有阴凉,我们的话渐渐少了,两两之间的较劲竞速也少了,我们轮流被落在后面,一但发现有人落在后面,前面的两个人就会减速,我们此时明白,只有我们三个人互相鼓励,互相搀扶,才能走完这段路。路上的风景开始变得单调,我们埋头苦骑,时不时看一眼导航还有多远,七十多公里,六十多公里……越来越累,一点左右,周围的空气像是被点燃,我们快要被烤化了,无奈之下,在沿路的空地搭起帐篷,点起艾草驱蚊,帐篷里闷热无比,和桑拿房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三人第一次睡在一起,又是如此一个特殊的环境,免不了嬉笑打闹,稍微有点动静,我们就会笑好久,躺在帐篷里,汗流的愈加凶猛,底下的毯子都有了一个个小水潭,实在太累,慢慢的,睡着了,四十五分钟后醒来,太阳还是在头顶,收了帐篷,骑着座椅滚烫的自行车,再次启程。
我们意识到了此程的艰难,路上就只剩下了喘气声,自行车的吱呀声,没有风,没有阴凉,柏油路面似乎都要融化了,黑色的路面像是铁板,我们在上面来回的煎。除了环境的艰辛还有处境的艰难,车子渐渐出了问题,油刹里的油,遇热膨胀,将刹车片夹住,骑不动了,轮胎被重物压的似乎稍有颠簸就会爆掉,所以我们时不时停下检查,修理车子。胡哲翔后座捆的水也要告罄了,满满三大桶,近十升水,被我们喝进肚,又随汗排除,被蒸发到天空,皮肤表面是盐颗粒,又黏又扎。
终于,我们瘫倒在了路边,就像沿路见到的路边被晒干,碾扁的蛇,麻雀和黄鼠狼一样,瘫倒在土堆上,喝足了水后,我们渐渐开始商量要不要回去了,心中第一次打起了退堂鼓,商量了半天,我们三个都心有不甘,虽累的几乎一步都走不动了,但还是不愿意让计划许久的骑行潦草收场。所以,再次启程吧。
距离还有三十多公里时,下午四点了,已经出了河南,进入陕西境内了,我们一路向西,迎着太阳,太阳照的我们睁不开眼,但我们冒起一股劲,拼命追赶太阳,要把他撵下山。
还剩不到二十公里了!我们又兴奋了起来,我们身上已经惨不忍睹,腿上蹭的一条条血痕,暴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得通红,稍微一蹭就疼的好似扒皮,但就剩不到二十公里了,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了,想起早上对捷径的渴望,现在心中是无限骄傲,捷径?切,硬生生也要骑完这一路!我们又放起了音乐,但这次没有再谈论豪言壮语,而是谈起了等会儿吃什么,哈哈哈,我们相视一笑。
下午七点,太阳几乎落山了,我们到了,潼关古城。随便找了个宾馆(厕所和淋浴间都是公用的,就三张床,还不怎么干净,好在很便宜,三个人只要七十)行李随便一摆,车子胡乱一停,就赶紧去吃饭,大盘鸡,一人开一瓶汽水先喝着,等着饭的时候各自给家人报平安,半个钟头后,饭来了,那叫一个风卷残云,那叫一个饿虎扑食,二十分钟见底,回去休息了。
宾馆的空调早就为我们放开,凉气袭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那二位在和对象聊天,我个单身狗先去洗澡吧,水淋在身上十分刺痛,碰都不敢碰,洗完了也没有毛巾擦,用脏衣服随便一擦,裤衩子一穿就去乘凉了,破旧的旅店十分宁静,别有一番惬意。
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身上像是散架,骨头节都松了,好在精神头很好,三人早饭吃了二十来个包子。研究路线,原本的目的地,山西圣天湖距离我们还有七十多公里,前一天一百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已经让我们开始担忧回去怎么办了,这七十多公里让我们不敢尝试,一看地图,华山,27.4公里,好,就这儿了!西岳华山,出发!我们把前一天没用上的装备寄存到宾馆,轻装上阵,胡哲翔犯了胃病,我们先骑了一公里找到诊所给他看病,然后直奔华山,远远看见华山的东峰,开心的不得了,像猴子一样嗷嗷叫,近三十公里路,我们风驰电掣般就到了,定了宾馆(大床房,三个人睡一起,刺激),定了华山门票,夜爬,看日出。
“小小华山,能奈我何?可笑可笑。”说着笑着就开爬了,说着笑着,放着钢琴曲,甚至玩起来诗词接龙,从“春江潮水连海平”到“江州司马青衫湿”,从“噫吁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到“此恨绵绵无绝期”,胡乱背,总之就是兴奋,甚至有陌生人和我们一起背,都是高三刚毕业,有朋从远方来,不亦乐乎。
越来越陡,时不时向上望去,灯火绵延,连成巨龙盘桓在崇山峻岭之间,人头攒动,都为那赞颂人间的华山日出,接近九十度是上坡,攀着铁链,一步一步,真正的脚踏实地,如若踏空,你,和身后的人都可能跌落谷底,万劫不复,所以,慢,再慢一点,保证安全,夜晚的华山,庄严肃穆,我觉得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力量,他在等我们登顶,让我们在他的雄姿之上,感受日出一刻的磅礴力量,我们都很期待,所以继续攀登。
风凉嗖嗖的,山涧带起来的风吹的进了骨头缝,凉意浸透全身,我们的腿开始发软,呼吸变得沉重,爬一会儿,休息一下,随便一倒,在悬崖峭壁的边上休息,到处都是体力不支的人,我们互相鼓励,加油打气,两点了,五点半就日出东方,我们需要三个小时左右赶到东峰,手机光下研究地图,马不停蹄的赶路,我还面临着失温的麻烦,浑身冰凉,一开始体力最好的我,那时也需要常常停下喘气,冯凡誉和胡哲翔为我分担重量,三个人互相搀扶,向东峰发起冲击。
峰回路转,在又一个九十度爬坡后,东峰到了,到处的地上都躺着人,我们找了一个形状诡异的地方坐下,姿势别扭,但也顾不上了,因为不到一个小时候就日出了,我们不敢怠慢,不一会儿,有人喊“太阳出来了!”一瞬间,所有人从地上起来,那阵势,像是将领喊着要冲锋时,战壕里士兵们的反应,所有人涌上前去,前面与万丈悬崖之间只有一条铁锁链,再远处,就是太阳将要升起的地方。一山之隔,西边是月光照耀下光彩熠熠的山谷,东边是一抹阳光下逐渐醒来的山脉和远处星星点点的城市建筑,而我们,站在山巅,似手握乾坤。
我反应及时,冲在前面,可还是有两排人阻挡了我的视线,我在人缝中,窥见地平线处那一抹红色渐渐浓厚起来,我发扬臂展长的优势,拍到了许多照片,但我愿意多看看,看看阳光下山峦的姿态,刀锋,尖峦,此刻都在我们脚下。我的右边,是一个韩国女生,有些矮,拍不到照片,我用翻译软件和她聊天,她赞扬了咱们国家的美景,称自己还去过日本,以及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但都没有我国的壮丽,没有我们的“峰峦如聚”,没有我们的“波涛如怒”,我帮她拍照。
看这太阳缓缓升起,身边的人群散去,刚刚被奉为至宝的太阳,此时因为展现了自己的全部容貌而被弃如敝履,纷纷收起相机,散去了,我此时有机会站在前排,看这红日初升,我明白了,世人之所以称颂华山的日出,并非仅仅因为他的俊美,更在于,此时,你会想起为了这一瞬的美景,自己所付出的所有,烈日赶路,披星戴月地爬山,失温,小腿酸胀,在此刻,烟消云散,心中释然。我想起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是啊,这种感觉,非有至者而不可得焉。
我们三个体力已达极限,最高峰南峰只离我们一步之遥了,我们留了一点遗憾,以后再来还愿,下山路上,我感觉身心被刚刚的阳光荡涤,一路看着阳光下的华山,很快到了西峰,三人坐缆车,下山了,七个小时的爬行,缆车只要十分钟左右,跌宕起伏,俯视群山,渐渐回到华山脚下,这次真正拜倒在华山脚下,我感慨万千。
中午回到宾馆,已经累瘫了,随便吃过饭,一觉就到了下午六点,起来又兴奋了起来,交换照片,不亦乐乎,我仍然久久回味在山巅的那宝贵的五分钟。
第二天九点醒来,吃过饭,就要离开了,我看着华山渐渐隐退在我们身后,无言的力量充满了我的全身,无言的美,大美。
中午到了老潼关我们寄存行李的地方,休息片刻,冯凡誉的大哥要来接我们,我们一下子放松了,相视而笑,不用再骑一百公里回去了。
上车,回去的路上,看着我们来时搭帐篷的地方,摔倒的地方,每一次休息的地方,我们感慨万千,真的不能自己,想哭,真的想哭。我想起了一句歌:“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何处传来驼铃声,声声敲心坎。”意境。
结束了,这次为期四天的旅途接近尾声,我此刻躺在床上,回忆涌上心头。
有最奇崛的峰峦 成全过你我张狂,
海上清辉与圆月 盛进杯光,
有最孤傲的雪山 静听过你我诵章,
世人惊羡的桥段 不过寻常。
我们并没有什么令世人惊羡的桥段,但对于我们自己而言,是值得一生铭记的不寻常。
兄弟们,我们就快要去部队了,下次见面不知在何时,我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我会想你们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