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万清回到出租屋，已近中午。

在往常，这个点，万清都在休息补觉，下午醒来，再给自己弄点吃的。

但今天，在车里睡了近三个小时，此刻，毫无睡意。

她打电话给婆婆，问候她的身体。

上个星期婆婆病了一场，感冒头痛，看似普通，却来势汹汹，发烧眩晕，上吐下拉，下不了床，走不动，家公直吓得手忙脚乱，只能找万清。

万清回去，带着她跑医院，输液，吃了两三天药，才慢慢好转。

身体一好，她就催万清回去。因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对这个儿媳，她始终自责内疚。

婆婆在电话里笑得爽朗，“我今天刚点了半亩花生，吃得两大碗饭，你说我好了不？”

“点”为云城土话，意为“播种”。

万清舒了口气。

她又给李乐留言，后天周日，趁下午放假，回家去看看奶奶。

上次万清失约，李乐生了好大的气，话讲到一半，他就挂了妈妈的电话。

但第二天，又打电话来，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

万清突然插口：“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对不起？”

李乐“啊”了一声，又咳嗽一下。

万清听出，他很紧张，以及别扭。

万清也紧张。

从小就生疏的母子，没有办法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每走近一步，都装了各种掩饰、试探和小心翼翼。

李乐突然说：“妈，要不你给我买一个手机。老人机也行，能打电话和发短信就好。”

万清心里隐隐泛出伤感，立刻点头答应，“好，我买好了，给你送过去。”

她给他买了智能机，800多块，用她的手机号办了一张副卡，能上网。

留完言，看到屋子凌乱，便打扫拖地，顺便给手机充电。谁知拖地时，双脚不小心踩到电源线，一个趔趄，把电线随即往前拉动，放在桌上的手机也跟着摔掉下来。

拾起一看，手机直接黑屏关机，怎么按都开不了。

自上次莲珍为阻止她报警，抢她手机，导致其摔碎屏后，到现在，这手机已被送修两次。

这次，估计彻底坏掉，得报废。

万清叹口气，到房里翻一行李箱。

这个行李箱，放的都是杂物旧物，搬来这里后，万清就没打开过。

记忆里，她还有一台旧手机，五年前换掉的，当时她嫌它内存太小，只有16G。

只要还能开机，能通电话就行。

但旧手机没找到，却翻出李影留下的手机。

它躺在一个藤条编成的方盒子里，跟李影的其他诸如笔、笔筒、手表、发夹等遗物一起。

握在手里，只感到如握巨石，无比沉重，过往影像又无比清晰，万清差点喘不过气来。

自从警察那领回来后，她便把它封存起来，电早没了。

万清想，先凑合用一天。今天懒得出门，冰箱里还有点面条饺子，肉和青菜也有，中午和晚上的饭都有着落。

一个人生活，怎样都能过。

02

充电十分钟，成功开机。

万清要把两张卡换过来。当初李影用的卡，是万清的副卡，因此她去世后，用不着注销卡。

摘下旧手机卡，正要摘李影手机的，突然，无意中下拉的手机动态中，显示手机收到十来条信息。

应该是垃圾信息。

万清有轻微的强迫症。手机桌面一定要整洁，短时间内不用的APP一定要删掉；社交软件里，不能忍受有未读信息，见到垃圾信息一定要删除，没用的群一定要退出。

这次，她同样忍不住要把信息删掉。

但打开信息一看，万清心里咯噔一下，呼吸几乎停止。

一共有八条信息，前面四条，都只有两三个字，跟聊天时打招呼一样。

“在吗？”

“好啊！”

“在不在？”

“在不在？”

后面四条，字渐多，情感更浓烈。

“你不在，永远不在了，我知道……”

“我每天晚上都仰望星空，想找到最亮的那颗，那一定是你！但目光所及，全世界都黯淡无光……”

“我还是没找到你……”

“我很快就去找你，等我！”

最后一条，却是一个126邮箱，八个数字：20070922。

万清翻来覆去，看了一遍遍。

这些分明不是垃圾信息，而更像是发给手机原来的主人……李影的。

每条信息的手机号不一样，但看语气习惯，不排除是同一个人发出。

万清再看发送日期，第一条是去年10月30日凌晨3点发出，之后，11月30日一条，12月到今年2月，每个月各两条，最后一条是这个月5号发的，正是10天前。

时间点不一，有的是半夜，有的在白天。

万清将所有文字内容拷到一个文档里，放在一起看，渐渐捕捉到一些信息。

如果是同一人发出的，此人直到第四条，都不知道李影已去世。

第五条，也就是今年1月12日发出的，才确切知情。

最令人费解的是最后两条。

“我很快就去找你”，找……李影？

万清心底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再看邮箱和八个数字，代表什么？

万清心念一动，打开邮箱，输入账号，密码栏，则输入那串数字。

果然，邮箱打开。

收件箱里只有一封邮件，未读状态。

万清逐一核对，发件和收件地址一样，发送时间同样是10天前。

邮件里只有一个视频，只有5M。

万清颤巍巍地点了下载，打开之时，手心冒汗，心头里既害怕又想窥视。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食指点下去。

一打开，声音先入耳，女孩子的几声惨呼，直把万清的心和神经，拉到谷底。

接着一声声求饶。

不用辨认，万清便听出，那是她女儿的声音。

狭小的房间里，黄昏昏的灯光下，她被一个男人强按在床上，从画面上，看不见男人的正面，只看得见一个乱蓬蓬的后脑勺，双手在女孩青春勃发的身体上蠕动，进攻。

李影的上衣、裤子，陆续被扯下。

万清捂住耳朵，按暂停键，好几次，都没法看完。

她捂住脸，抑制不止地哭出来。

短短一分钟的视频，像过了几个世纪。

终于，最后几秒，男人的动作停下，因为受到了干扰。

有人来到房间外，拿着硬物撞门，似乎夹杂着有人“啊”的喊了一声。

声音尖厉，像男声，又像女声，万清无法确定。

镜头始终不动，定在男人的背影上，女孩拼力要挣脱男人的强制，却丝毫动不了。

只看到男人初听到外来声响，愣了一下，手上却并没停止动作，但随即听到门被撞破的声音，男人才恼怒地转过头，悻悻然地看向门口处。

他不慌，也不乱，只有被打断的愤怒。

那张脸，尽管万清已猜到，但仍受到身体、眼睛、脸像被沉重的钝器钩住，往前拉，钩出血肉。

那张脸，正是万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