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沉。

火车奔驰原先短促的咔嚓嚓、咔嚓嚓的声响，变成了沉稳的咔一一嚓嚓、咔一一嚓嚓。唯恐惊扰了旅客的睡梦似的。

车箱里的人们大多入睡了。一些下一站到站的旅客，在默默地收拾行李，然后叫醒熟睡的同伴或是孩子。等待下车。一一中途下车的，大多是回家的旅客，有一种归家心切的气息。

他睡不着。即使闭了眼，也是装睡。现在他张开眼，看着面前趴在搁物几上熟睡的女人，他的脸上依稀有了笑意。

他知道她是个热心肠的女人，而且很年轻很漂亮。就像他单位里，总有几个大妈大姐级的女人，很热心地关心他的吃穿用度，而且接力似的关心他，唯恐落了后似的。

他再看了看车箱过道另一边的邻坐，有一对老年夫妻。男的双手拄着拐杖，立在胸前，似坐似睡，女的则身子侧靠在他身边睡着。

这趟列车没有满员，车箱里还有些空位。有的人把孩子放平在座位上睡觉。也有人占着两个或三个空位，躺在座位上睡着。其他的人，有的歪着身子、有的低着头、有的侧着头睡着。也有睡不着的，三两个低声说着话。一对情侣，卿卿我我，小声聊得火热。

他想起客运高峰期乘车的情景。座位坐满了人，过道上站满了人，连厕所门边、车箱最摇摆的连接处和车箱门边，都站满了人。车箱里，有人索性铺几张报纸，钻在座位下面睡觉。有的学生，小伙子甚至爬上行礼架，蜷着身子在上面睡着。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乘坐火车常有的情形。

他想起了他曾经的一个梦，梦醒后涂鸦成一首诗歌：

向车头的司机问好

向车箱的每一位旅客致意

向每一位孩子交換友爱的目光

向每一位异性张开臂膀

拥抱每一位乐意敞开的胸怀

交谈与欢笑盈满车箱

窗外的风雨滲不进满座的温馨

山川河流与之赛跑却拼命落后

每当雨过天青

我要撷两片西天的彩霞

裁兩件七彩的霓衫

送給对座的兩个女孩

我要撷下几缕阳光铺平

裁成奇幻光芒的七巧板

让孩子把玩

打发旅程的寂寞

我还要撷取几道山涧激流

冰冻成钻石的材质

挼成数支手杖

送給旅途中的每一位老人

支起他們自信和舒心的笑容

再摘下夜空的星星

打磨连缀成长长的珠链

随意地分串成项链和手链

分送给每一位旅客

让夜晚在他们的身上

也能发出璀燦的华光

看满座恹恹欲睡或熟睡梦中的旅客，再想想自己的梦境和诗，他不觉脸上有了些笑容。是自嘲，是苦笑，还是无奈？但终归是有了笑容。＂梦想是一定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这是二十多年后，马云说的，正说在了当时他的内心深处。

＂嘿，帅哥醒啦？＂沉思中，她醒了，边起身边和他招呼。＂到厦门吧？＂

＂是的，出趟差。＂他回答。

＂永安的吧！＂她问。

＂是，⋯⋯＂

＂我也永安的。看你在永安站上的车，所以知道。＂她向前倾着身子，略微仰视地看着端坐的他。

＂好像有点面熟，好像见过⋯⋯＂他微笑一下说道，心里却暗讽自己的江湖。

＂何止见过，简直命中注定！＂她轻轻一笑，一歪脑袋，快言快语。

他一愣，仿佛办公室里的大姐大妈调笑得他手足无措似的，竟然无言以对。在成熟女性口无遮拦的打情骂俏中，他常常是脸嫩口讷，败下阵去的。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接下来，她换了话题，他们双方饶有兴致地聊了起来。

人在旅途，最难消遣的就是寂寞。曾有人计算过，旅游时至少1/3的时间，是被消耗在漫长的路途中。

吃零食，是打发旅途的好方法。可他就是属于不吃零食的一族。

看书或看报，能打发旅途的时间。随身带上几本喜爱的读物，或者在火车站站前广场的书报亭、地摊上买几份地摊杂志或小报，或者从流动的报刊小贩手上买几份内容污秽、格调低下、印制粗劣的非法出版物及小报，这些都是八十年代人们出行的常态。但他大学毕业后，最不喜欢的就是看书。经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考试上的近二十年的苦读，离开学校之后，他最厌倦的就是读书了。

听MP3或许可以。把耳机塞在耳朵，MP3装在口袋，一路走，一路听歌。但他学生时代，觉得走路塞着耳机听歌，那德性和上课嚼口香糖是一样的。所以他抵制MP3。至于后来的升级的MP几，他一律抵制。

他又不喜在旅途上睡觉。他有个习惯，除了夜晚，在白天他根本睡不着觉。这大概也是多年的苦读，让他养成的习惯。

所以，现在有个多情的美女聊天，对他是再好不过。

两个人在旅途，虽然初次相识，因为敞开心门，又不担心旁人忌恨，因此亳无顾忌，无话不谈。他本聪明睿智，学生时代博闻强记，又做了二年信贷员的工作，接触过各色人等，自然是各种话题，开口即来，滔滔不绝。她本对他颇有好感，又兼有＂猎艳＂之意，自然是巧舌如簧，娇嗔发嗲，巧笑嫣然。

二人聊得是愈发熟络，不避男女，不辨真伪，只要聊得投机、聊得开心就好。说话的小声地说，聆听的兴味盎然。双方彼此补充、附和，互相逗弄、调笑，很快就聊得像一对姐弟，或是一对闺蜜，甚至一对情侣。

他对她的好感逐渐增强。眼前这个穿着合体连衣裙的女子，竟只比他大三岁，却是个6岁孩子的母亲。她的健谈、巧笑、声音和眉目，都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投缘，让他觉得赏心悦目。而她对他，更多了一层的怜爱与羡慕。这个小伙子，竟如此地健淡，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见解独到，常有令人耳目顿开的说道。她的眼里，开始出现了相见恨晚、心生爱慕的情愫。

闲聊巧笑之中，时间过得很快，渐渐天蒙蒙亮了，厦门站要到了。他们双方交换了电话号码，整理行李，准备下车。

⋯⋯

她依依不舍地同他道别，心里却想着如何约会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