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只鹤

我对它突然的结束感到很惊讶。

菊治把栗本近子送给他当新婚礼物的茶碗卖掉了,近子找上门来,恰巧雪子的父亲和姐姐也在。近子说正好要去见见他。

之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菊治最终克服了内心的愧疚感与雪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吗?还是终究逃不过心魔去寻找文子?我很知道后面的故事怎样发展,但也许作者想说的到这里就结束了。整篇小说塑造了四个不同的女人。太田夫人、文子、雪子和近子,除了近子以外(事实上近子也是可怜之人,只是心中的怨恨无处排解,但她心中依然很珍视菊治父亲送她的茶碗,珍惜和过去那段回忆紧紧相连的一切),其他的三个女人都温柔恭顺,又有着或矜持或隐忍或俏皮的不同小性格。这也是川端康成擅长描写的内容,通过大量的对话、细致入微的神态和动作描写,使他笔下的日本女人们有一种画中人的感觉,淡淡的笔墨渲染,轻轻的几抹勾勒,那云髻、黛眉、朱唇、凝脂就迷蒙地展现在眼前了,不那么清晰,带着柔情,带着不可侵犯的神秘。

我不认同菊治和这些女子之间的感情,甚至觉得菊治是罪魁祸首,是他让三个女人原本美好的生命发生了转变,尽管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但伤害在所难免。他把太田夫人当做温柔乡,把文子当做自己的摆渡人,把雪子当做彼岸飞舞在黄昏中的千只鹤,靠着女人们的救济,甚至可以说是靠着这样一种审美的角度,他才能存在。所以菊治,我不喜欢;但这三个女子,确着实可爱。有人说过:川端的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往往是以“美”为核心,以男性感觉的外表、声音、情态、柔情、心灵等为半径画的圆,因而是丰满的,有活力的,也是别有韵致而耐人寻味的。在其中我最喜欢的形象就是文子。

文子她是一个清醒、洒脱而又浪漫的人。

也是川端的作品当中真的超脱了传统的束缚,在某种程度上自己挣脱了命运悲剧的女性人物。

她在自己快要陷进去的时候及时地将自己抽离这个已经偏离轨道的故事,在院子里将母亲遗留下来的志野茶碗打碎后毅然消失在菊治的生活中了。她去了很多地方,父亲的故乡竹田町,途经神户港,看到笼罩在黄昏氛围里的市街;途经饭田高原,欣赏夕阳中溪涧里的红叶。每到一处,她都会写信给菊治,告诉他自己重新开始的决心,告诉他自己为他祈福,愿他幸福美满。这是她向过去依依惜别的一种方式吧,很不干脆,毕竟对于自己爱的人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放下的。信,真的是很浪漫的一种交流方式,无论是前几天读的《窄门》还是这本《千只鹤》,在优美深情的文字中,写信人的情思像春夏交际时氤氲在空气中的芳草的味道,淡雅又充满热烈的情感,读信之人,会感到安定,感到被珍视,感到爱和力量。这是信的魔法吧hh。鉴于我实在喜欢,便摘录了一些如下:

“我思念你,为了同你分手,才来到这高原和父亲的故里。我思念你,就难免纠缠着懊悔和罪恶,这样就无法同你分手,也就不能开始新的人生。请原谅我来到这遥远的高原,依然在思念着你。这是为了分手的思念。我在草原上漫步,一边观赏山色,一边还在不断地想念你。”

“在松树林荫下,我深深地思念你,心想,假如这里是没有屋顶的天堂,能不能就这样升天呢?我盼望着永远不要再动了。我全神地祈祷你的幸福。"

深情的告白,也是深情的告别。

文子明白母亲的做法是错误的,她因丑恶和悔恨而死去,但她却觉得母亲是美的,我想美就美在那种对爱的纯粹的追求,超出了伦理和德行之外,只以爱为最高准则。文子也知道自己犹如夏季扑火的飞蛾,在梦幻中迷失了自己,但她依然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了,用一种成全他人的方式。

所以,文子爱得那么清醒克制,又爱得那么奋不顾身。

她用最正确的方式诠释了自己对菊治的爱。也是我觉得她可爱的缘由。

谈到日本的美学,必会谈到“物哀”,人自其一生,或欣喜或凄悲,或感叹或忧愁。当移情于物时, 达成了物、我、情三者的紧密结合,就是物哀。在物哀美学中,常浸透着深彻的虚无,朦胧的禅意,无常的哀思,他们认为美好的事物是致郁的,久而久之形成了他们凄美的精神世界、感伤的性格、恬淡的审美倾向和幽雅纤丽的文笔。川端康成的文笔和他所塑造的自然场景与人物形象,就是对于物哀最好的反映。被这股纤薄的忧郁裹挟着一页页读下去的我,也慢慢能够沉下来去感受人物内心的纠结与冲撞,疑惑与决绝,挣扎与宿命......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一次“物哀”的旅途吧。

愿从这层层致郁的哀伤中,也能有人得到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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