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高中是一个贫困县的普通高中）

1.

小林子今年大三，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身处一个迷雾森林里，辨不清方向，不知道去哪。

他知道为什么做梦。身边的同学想考研的在认真备考，找工作的在认真实习，而自己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不免有些焦虑。

三年来浑浑噩噩，不但成绩平平，一事无成，还养成了懒散和拖延的毛病。

他开始怀念当初在陈州高中那段日子，那时有清晰的目标，勤奋的同学，负责的老师，一切向阳，拼命生长。

他难以入睡，在深夜十二点发了一条朋友圈，很快小绍学长点了赞。小林子有点惊讶，小绍学长竟然还没睡。

小绍是他在陈高时高他一届的学长，一直是他的学习榜样，目前正在帝都实习，职业是销售，忙得不可开交。

小林子带着自己的迷茫，给小绍学长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

2.

小绍今年大四，在帝都实习快一年了，眼下到了返校的日子。这一天又一次很晚才躺下，他打开微信，看到了学弟的朋友圈，点了个赞，不禁回想起这一年生活。

他大学专业是市场营销，来帝都之前，每年都拿国家奖学金，所有老师都喜欢他，来了帝都之后，一切都变了。

陌生的地方，人和事，令人咋舌的高消费，晚上四个人挤在逼仄的小房子，每天通勤超过俩小时。工作流程不熟，业务不会，学校所学在实际工作场景里没多少用得上。

实习刚开始，给客户签字都紧张到手抖。后来有次还开错了单子，带他的师傅因此赔了好几千块，师傅气得不想带他。

一切都是乱糟糟的，直到后来的一次偶然。

有一天，上班途中暴雨如注，一位老人摔倒在了水沟里但没人敢扶。他心里不忍，不顾师傅的劝阻，坚决下公交去救人。在他动手之后，其他人也开始七手八脚地帮忙。等他忙活完之后，一回头，发现公交车还停在那儿。公交司机在等他，还说要是万一被讹了，一定帮他作证。

从那之后，师傅变得有耐心了。

小邵也更努力，几十种商品特性和价目表烂熟于心，还自学了家居设计方面的知识。

但他的个人业绩仍然不好，顾客再次急眼骂人之后，他去找师傅谈话。师傅问他，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很没有尊严？他点头。师傅说，那就对了，当你丢掉尊严时，你就开始挣钱了。

他顿悟。学习察言观色，言谈幽默，越来越不怕和陌生人打交道，慢慢地，工作终于得心应手起来。这时候同时来实习的同学，已经走了大半。

到返校的日子了，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和女友异地的日子快结束了。

可是，他依旧有些心烦意乱，因为如果女友的父亲没有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的话，这本可以是个更好的消息。

正值深夜，他想找人说说话，夜猫子小杰的名字浮现在脑海里。

他是小杰在陈州高中时的同桌，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后来小绍复读了一年，小杰比他早一年上了大学，算来现在应该工作一年了。

3.

小杰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小杰的工作很累，加班是常态，每天下班之后如同逃难，一进宿舍，他就直接坐到床上。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关掉一切和外界联系的方式，静静的发呆。

这是他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时刻。

半个小时之后，他会再次忙碌起来，学英语，看会书，以及处理像追兵一样的工作任务。一切事毕通常已经是深夜。

闭上双眼，无数的念头声音涌向脑海，乌泱泱簇成一片，过去和未来在交战，现实与想象在共舞，图像和文字在窃窃私语，声音和影像在挥毫泼墨。辗转反侧直至精疲力竭，困意袭来，才得以睡去。

一天晚上，他瞥见了床头的纸和笔，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奋笔疾书，紧握着笔杆的手上血管鼓胀。纸上赫然出现了四个字：大千世界。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这大半年来如同被圈养。

曾经的他立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写万载文，如今这些梦想在渐渐死去。

他迟迟无法入睡，对现在所做的一切产生了怀疑，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挣钱？生命的意义何在？

他毅然辞职，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他背上包，到不同的城市寻亲访友。可是旅行计划刚完成一半，他再次陷入了迷茫。

未来何去何从呢？

他想到了两个选择，一个是找一份文字相关的工作，一边过活一边向理想靠近，但很可能生活拮据，另一个是选择考研，只要成功，将来能在更好的平台上向理想进击，但是风险极大。

该选哪一个呢？他不知道。

打开手机地图，出现了“郑州”两个字，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许久没见的朋友，小华。

4.

小华毕业两年了，一直在郑州工作。第一份工作，老板的百般刁难让她炒了老板的鱿鱼。第一件租房失过一次窃，吓破了胆的她，赶紧换了一间租房。

没什么大梦想，挣钱够自己花，工作脚踏实地，偶尔幻想一夜暴富。

可能上觉得帝她太过简单，于是忍不住给她开了个玩笑。

一次周末要加班，扶着额头起了床，刚走到门口意识就开始有些模糊。她赶紧打电话给刚出门的室友，让她送自己去医院。

这是那天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冰块地躺在医院里了。

后来的事情都是听人转述。

医院离住的地方大约三四百米，她一路上吐了三次。到医院一量体温，高烧42度。医生询问基本信息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失忆和狂躁的症状，没等医生多问几句，她就一下子昏了过去。路过的院长看到后急忙喊，“送ICU，快！”

院方要求患者家属签字才能救治，但是阿华的手机解不开，打不了的话。她室友急坏了！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曾经加过小华表弟的微信，于是赶紧联系他。

小华表弟有个习惯，上班不带手机。这天他放下手机正要出门，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他本不想看，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回去把手机点开了。看到微信他还以为是骗子，但他手机没有存阿华的号码，于是半信半疑地给自己亲姐姐打了个电话。

护士接通了表姐打给小华的电话，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表姐听完急疯了，给小华远在家乡的爸妈打完电话就赶紧去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等个红灯都会把开车的丈夫骂一顿，嫌他走得太慢。

小华的爸妈赶到的时候，小华还没醒来。

小华的妈妈说，她第一次见小华的爸爸那个样子，在病房门口抱着头一直哭。

医生说如果再晚一些救治，一切都来不及了。但万幸得是，小华醒来之后，留院观察了几天就出院了。

从此以后小华更加珍惜自己的健康，而她的父母也更希望她能早一些找到对象，这样就有人照顾她了。

眼见自己的好朋友，订婚的订婚，结婚的结婚，不乏追求者的她，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她大部分情况下并不以为意，但有时候也为此感到苦恼。

这一天，小杰说要来访。这时候她想起了同在郑州的另一个高中同学，小永。她想也好，老同学一起聚一聚，叙叙旧，至少能暂时忘却烦忧。

5.

小永比小华早一年从陈高毕业，大学毕业后他在郑州开了个二手用品店，现在已经三年了。两年前结了婚，现在有一岁多的女儿。平时生意忙，女儿主要由父母照顾，到晚上他去接女儿回来。

他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有两个，一个是中午和女儿视频聊天，一个是晚上接女儿回家。

生意算不上兴隆，但每年的收入基本稳定。邻里和睦，平日里多有往来，人情味儿十足。日子过得平淡而快乐。

二手生意让他看到这个城市在不断破碎，重组，生长。门关了开，开了关，人来了走，走了来。物品在人们手中流浪，卖方看到的是垃圾，买家看到的是收益，而物品对世间的悲欢冷眼旁观。

两年前，附近一个城中村拆迁，居住其间的50万人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安全隐患消除了，纷繁热闹也随之湮灭。楼宇是城市的细胞，交通是城市的血管，人们是营养物质，在其间里流入、流转和流失。

小永不是这个城市最活跃的那批人，没有改变世界的梦想，没有想着逆天改命，只想照顾好自己的生意和小家，用最简单的方式一点点改善自己的生活。

妻子温柔贤淑，女儿美丽可爱，一切都如大多数父母和大多数人期待的样子。

如果说有不足，可能就是朋友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了。

6.

小林听了小邵的故事很受鼓舞，为自己的毫无作为和一无所获感到羞愧，决心考取浙江大学研究生。

小杰接到小邵到电话，为小邵的遭遇赞叹又唏嘘，也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只得勉励他尽人事听天命。

小华无法解答小杰的困惑，也没法帮他选择。人生选择总是做完之后经过时间验证才知道好坏，结果既看努力，也看天意。

小杰和小华的到来，让小永感到惊喜，他们三人互相分享这些年的经历，一起回忆在陈州高中的日子，言语间夹杂着旧时光的笑声。

7.

他们各自长成了不同的样子，经历了各不相同的故事，但都在陈州高中书写过无悔青春。或许他们终究是个普通人，有迷茫，有挣扎，有困惑，有追寻。

但无论是过往还是余生，他们仍会努力过好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