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室外残雪片片,寒风凛冽,滴水成冰。中午接近吃饭时分,接到学生侯秀荣打来的电话,感觉既漠生又那样熟悉。得知同学们新组建了一个微信群,深感高兴。放下电话,心中有些恍惚,往事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中。四十年前,我来到了孟园联中。
孟园,一个美丽的名字。也许她包含着人生对美好未来的渴望——梦圆;或许涵盖了一个人为之奋斗目标会变为现实——圆梦。
那年,我不到十九岁。从下乡插队知青转身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学校坐落在孟园村西北,一条乡村机耕路从校园中间穿过,把学校分为南北两处。北侧为初中的两排教室,青砖红瓦,玻璃门窗,整洁宽敞,后面是空旷的操场。路南面是小学部,老师的办公室、宿舍也在这里。办公室前有个简陋的篮球场,学校不定期地组织各班级进行篮球比赛,除此之外也别无更吸引学生的活动。小学生的教室大都是民房,冬天四处透风,夏天外面雨停了,屋里还在下。是标准的危房,真不知道那时的人心怎么那么大,竟然置孩子们的生命安危于不顾,现在想想深感后怕。
那时都穷,俗话说人穷命贱,可人穷也命大,竟也没有出过大事。
四十年,在人们的生命长河中占据了一半的时间,回首往事,感觉竟是那样的短暂。
初到孟园,任教初中语文同时接替刘玉伦老师担任一班班主任。
那时,我只有高中学历,比学生们也大不几岁,农村孩子大多上学晚,有些与我同龄。
能吃几碗干饭,自己肚里有数。凭自己个人那点微薄的知识去教初中,定有误人子弟之嫌。可当时的师资状况差得难以想像,年龄大的老师最高学历也就是中师毕业,整个学校竟找不出一个有大专学历的老师来。多数老师是高中毕业的代课教师,相比之下我还不算最差的,至少我是在城市中学上的学。好在学生们本份诚实、勤奋好学,给了我教书的勇气;同校的老师也给予我极大的支持。使得我有足够的精力,查阅资料,回忆中学时期自己的老师授课方式,专心致志备好每堂课,尽最大可能给学生们多传授些知识。
学校是一所乡村联中,存书少的可怜,甚至还没有我家的书多。我大多利用周六晚上和周日在家备好一星期的课,加之我有县图书馆的借书证,翻阅资料更加方便。这样在校的课余时间,大多用在批改学生的作业上了。
七十年代,农村照明电说停就停,说是工业用电优先,没有道理可讲。
农村学校随农民地里劳作的时间作息,一早上罢自习课后再回家吃饭。冬天天短,清晨格外冷,早上天黑蒙蒙的学生们就到校了,教室里连取暖的火炉也没有。老师们都住校,便组织学生跑操热身,这办法还真管用,几圈跑下来,个个头顶热汽腾腾。
教室的后窗因为天冷,又用稻草苫子糊住挡风,屋里便格外黑暗,很多时候要点汽灯或是煤油灯。往往一节课下来,学生和老师鼻孔眼里被灯烟熏得黑糊糊的,一个个像是电影里的日本小队长。晚自习也是如此这般。好在我下乡插队过几年,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学生家大多都住在离校三、四里路的四外庄里,冬天上学两头不见太阳,路上很令我担心。好在那年头社会风气正,坏人不敢兴风作浪。
年龄和学生相仿,课堂上与学生君君臣臣,有板有眼,课下就全无那么多规矩了。年青住校,放学后闲来无事,便和学生们一起玩闹嬉笑打成一片,有时候也带着几个班干部去家访,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便于班级工作的管理。
这样却惹恼了学校的领导,认为我丢失了师道尊严,有损为人师表的作派。
那时,学校里有个姓徐的主任,个头矮小,说话外地口音且吐字不清,整天皱皱着眉头,像是大家都欠他二百银子似的。学生们背地里叫他“南蛮子”,其实我一听口音就知道他是个沂南人,算起来我们还是老乡,我却一直没认这个人做老乡。徐主任只是上头指认的学校负责人,算不上什么干部。此人精明过头,爱占小便宜,又喜欢在大领导跟前打老师的小报告,老师们也都厌烦他。只有一姓宋的老师,和他铁相好。宋老师瘦得刀刻般的脸上长着一对三角眼,终日里眼神飘忽不定,似乎藏着一肚子坏水。俩人一起如同王八籴绿豆——对上了眼,天天算计着整老师、治学生,全无正经事可言。
尽管我有知青的经历,可我必竟年青,初入社会,识人待物的知识浅薄,更缺乏与老狐狸作斗争的经验,在他俩的挤对下,短短的一年后,送走这届学生毕业,我便调离了工作,离开了孟园。再后来,我上学深造,毕业后分配到正规中学,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学老师。
回想孟园联中教学的那段时光,尽管跟学生们的感情真挚,尽管倾己所有给学生们传授知识,但由于当时个人的知识所限,教得太少,耽误了许多人的大好前程。始终觉得亏欠学生们太多,对不住学生们。
这一切虽然是历史造成的,但一切都归咎于历史,那是极不负责任的态度。
不知四十年后的今天,同学们是否会理解、原谅你们的老师?!
寒冷的冬天,侯秀荣同学电话里一声“老师”,温暖了我,唤醒了我。
原来,四十年前的学生们还惦记、牵挂着老师,就如同老师时常在思念着同学们一样。偶尔梦中还会有站在讲台上,看着一个个黑鼻孔,忍不住发笑,给同学们上课的憨态可掬、傻乎乎的情景。
期待着与同学们团聚的那一天。
孟园——梦圆!
作于二零一八年冬月(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