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红楼梦》中最能言善辩、最八面玲珑的女子,想必非王熙凤莫属了。
她的一张巧嘴,上能哄精明能干的老祖宗贾母开心,能讨木讷愚钝的婆婆邢夫人欢喜,下能打趣黛玉宝玉,还能让奴婢丫鬟对她又惧又喜。
会说话的人,总是比不会说话的人拥有更多的机会和好运,而细细探究王熙凤的说话之道后,发现她最常用的,不过是一个司空见惯的技巧——善意的谎言罢了。
一、什么叫做“善意的谎言”
善意的谎言,其实也是谎言,也就是不真实的语言。但它和寻常谎言有一个显著的不同,那便是——善意的谎言是无害的,甚至是为了减少真相的伤害。
书中第11回,秦可卿危在旦夕,王熙凤已经在和尤氏商量如何操办后事,可同贾母禀报秦可卿状况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王熙凤道:“蓉哥儿媳妇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磕头,说他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罢。他再略好些,还要给老祖宗磕头请安来呢。”
贾母再问:“你看他是怎么样?”
王熙凤答:“暂且无妨,精神还好呢。”
秦可卿算是王熙凤非常疼爱的一个晚辈,或许因为同样管家的缘故,所以惺惺相惜。
这里不存在王熙凤为了打压秦可卿故意隐瞒病情的可能性,单纯只是因为贾母年纪大了,担心她听了难受,才特意这样说。
第38回里,贾母和众人回忆,说自己儿童时候贪玩,把鬓角上摔了个窝儿。王熙凤素来能言善辩,立刻笑着说:
“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高出些来了。”
一番话,硬生生将一件坏事说成了好事,都得贾母都笑软了,道:
“这猴儿惯的了不得了,只管拿我取笑起来,恨的我撕你那油嘴,明儿叫你日夜跟着我,我倒常笑笑觉的开心,不许回家去。”
这一回里,王熙凤的目的,就是为了“讨老祖宗笑一笑开开心”,而这个善意的谎言,便达成了这个目的。
二、被认同、被赞美、被鼓励,是你的刚需,也是别人的刚需
很多时候,善意的谎言,并非要求我们隐瞒事情的真相,而是要求换个角度去思考问题。正如王熙凤打趣贾母的窝儿那般,明明不好的事情,换个角度就变成了一件幸运的事情。
第46回,贾赦想强纳鸳鸯,惹了贾母雷霆大怒。王熙凤作为贾母身边得宠的人,一则担心贾母的身体,二则化解家里紧张的气氛。
她假意责怪贾母,道:“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
她深知母亲总会原谅儿子,哪怕他真的大逆不道,于是假意责怪,实则给贾母找个借口下台阶,顺带还能夸一夸鸳鸯,捧一捧贾母,紧张的气氛自然而然就松缓了下来。
被认同、被赞美、被鼓励,是每个人的刚需。每个人都爱听好话,如何把话说得得体好听,其实是每个人都必须掌握的技能。
还是在第11回里,贾敬大寿,可因为他一直修道,对凡尘俗世从来不在意,因此众人去贺寿都碰了一鼻子灰。
当时的王夫人和邢夫人正在说这件事,“我们来原为给大老爷拜寿,这不竟是我们来过生日来了么?”
王熙凤立刻接话,道:“大老爷原是好养静的,已经修炼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们这么一说,这就叫作`心到神知'了。”
原本是一件碰了鼻子灰的事,在王熙凤这里,便成了“心到神知”,化解了大家的尴尬和不满,惹得“满屋里的人都笑起来了”。
三、会说话的人,都擅长保护自己
擅长说话的人,其实还有个附加技能,那便是特别擅长保护自己。
第46回中,邢夫人想让王熙凤去劝贾母把鸳鸯给贾赦做妾,王熙凤本能便知道这件事不可行,而且绝对会惹怒贾母,于是连忙劝邢夫人。
凤姐儿听了,忙道:“依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那里就舍得了?……老爷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妥,太太该劝才是。比不得年轻, 作这些事无碍。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起来,怎样见人呢?”
王熙凤的话,处处得理,可邢夫人却不听劝。
邢夫人冷笑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我劝了也未必依。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作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作房里人,也未必好驳回的。我叫了你来,不过商议商议,你先派上了一篇不是。也有叫你要去的理?自然是我说去。你倒说我不劝,你还不知道那性子的,劝不成,先和我恼了。"
婆母在上,媳妇本来就不好当,如此惹怒了婆婆,王熙凤日后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可贾母那边也得罪不得,不过她能言善辩,脑子里转了转,便有了主意。
王熙凤道:“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背地里的话那里信得?我竟是个呆子。……依我说,老太太今儿喜欢,要讨今儿就讨去。我先过去哄着老太太发笑,等太太过去了,我搭讪着走开,把屋子里的人我也带开,太太好和老太太说的。给了更好,不给也没妨碍,众人也不知道。”
这话说得好听,还把自己摘了出去,免得贾母迁怒了自己。
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邢夫人本就是个愚钝自私的人,王熙凤非要劝她,说不定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不如顺从她说去,然后一面回屋,打发平儿去大观园里找鸳鸯,一面慢悠悠过去贾母处。
或许有人说王熙凤自私,可善良的前提是要学会保护自己,若是我养了女儿,我更希望她成为王熙凤这样的人,也好过那些因为善良葬送了生命的女大学生们。
毕竟,恶魔从来不会因为你善良就不伤害你。
不得不说,王熙凤真的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了,从她身上可以学到很多的技巧,但是最值得学习的,还是她那张能言善辩的巧嘴。
参考文献:
《红楼梦》通行版120回
从《红楼梦》中王熙凤的讲话看”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
论王熙凤言语交际中的主体表现及其语用模式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