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隔多年,那回想起我家曾经养过的那条狗,心中还是犹如针刺般疼痛。
我家现在是不养狗的,我家也曾经养过狗。
2
我十岁左右,大姨家的母狗生了一窝崽子,毛茸茸的,在地上滚来滚去,还发出嘤嘤的叫声,很是可爱。这些小狗崽渐渐长大,就被不同人的领养了,母亲本是不愿养狗的,奈何不住我的喜欢。但是,等我再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只的小黄狗了,长得远不及其他的小狗好看,且性情古怪,追着鸡鸭到处跑,怎么打都不改正,以至于成了“留守儿童”,此时小狗已经长大了许多,不见小时候的可爱了,心里虽是颇有不满,还是把它带回了家。
也许,对它一开始就有偏见,看它任何动作都有讨厌的样子,它追着小鸡到处跑,我和弟弟就在后面拿着棍子撵,有时候打在它身上,“嗷”的一声,回头盯了我们一眼,迅速躲到柴堆底下去了。母亲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必须改造它。
母亲拣来一只死兔子,摆在它面前,开始,它很兴奋,东嗅嗅,西瞧瞧,正准备饱餐一顿,不料母亲一喝“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接着棍子就落在了它的身上。但是,它好像死性不改,等我们转过身,它又上前,试探性地凑上去,我和弟弟一吼,它就缩了回去。
这次改造起了作用,自此,它不再咬鸡鸭兔子。要知道,在那个贫穷的小山沟里,它们可是我们的生活保障。此后,小狗似乎温顺了很多,家里人渐渐地喜欢上了它,阳光明媚的日子,看它在树底下追着蝴蝶跑;丢一个骨头,看着它左啃啃,右舔舔;举起一只手来,它会像人一样站起来,滑稽地作揖,与你嬉戏玩闹;家里来了客人,只要告诉它,这是自家人,它并会安静地躺到一边去••••••就如小孩一般,越长大,越懂事。它成了我们不可缺少的伴侣。
3
它是我们的小跟班。
冬天,我们上山砍柴,大狗会安静的跟在我们后面,有时候出门的时候没看到它,但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告诉我们,是大狗跟上来了。不知道它是怎样找到我们的, 可能源于一种心灵感应,一种默契。
我们在森林里砍柴,它就在路上卧着睡觉,有时也会因一只小虫子而上蹿下跳,也会在草丛中打滚,唤它一声,它会咚咚的跑到我们身边。母亲特别喜欢它,她时常一个人上山,有了大狗的陪伴,并不会那么孤独。
母亲告诉我,有一次,砍柴回家的路上,大狗走在前面,母亲由于柴禾负重,一步一歇,它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母亲,不一会,大狗跑远了,母亲好一会都没看到大狗,以为它回家贪玩去了。可是,不久它又跑了回来,这次,它安静地跟在母亲身后。它是母亲忠实的守护者。
4
要是邻居家的亲戚不来,我们远不知道,这只狗是很具有打猎天赋的。细看它的身形,个头不大,前半身健硕,后半身细长,全身的毛散发着明亮的光泽,两耳竖起来,随时保持警惕,两只眼睛黑透了,鼻子嗅来嗅去,仿佛可以闻到任何气味。难怪,它天性是那么喜欢撕咬小动物。在邻居的百般央求下,母亲碍于情面,最后答应将大狗送给邻居打猎的亲戚。
一时间,母亲变得落寞寡欢,我和弟弟也很不习惯,每天都在想着,大狗,大狗。
半个月后,清早,母亲早早起床,在厨房忙活,听到木门外挠动的声音,母亲疑惑着打开门,浑身被露水湿透的大狗把它满是泥土的爪子耷拉在门上,颈子还挂着半米长的铁链。我们都不知道它是怎样挣脱铁链,找到回家的路。要知道,它的“新家”距离这里要翻过两座大山,跨过一条河流。崎岖狭窄的道路,密林丛布。我们惊讶极了,随后又心痛起来。
但是,邻居的远房亲戚又找上门来,来要回他的狗,母亲忍着痛看着他拴着大狗慢慢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两个月后,母亲干完活回家,发现大狗躲在草棚里正舔舐着身上的毛。“再也不送了,再也不送了”,母亲摸着大狗,喃喃道。
5
我们没想到,最后的告别还是来了,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七八月份,青黄不接之际,家中的口粮几乎没有了,母亲到处借着,凑合着,家中以土豆面条咸菜度日,大狗已经几个月没有吃到米饭粮食,每顿从猪食里匀一勺,它也吃得津津有味。九月份就要开学了,母亲已卖了家里的鸡鸭,还是凑不齐我们姐弟俩的学费,一切的一切,已经使她焦头烂额,我都不知道她是怎样度过那无数个日日夜夜。这时,邻居也上门告状,说是大狗咬死了她家的兔子,气势汹汹,话中带刺,大概是说“狗都养不起了,才乱寻食物,不知道人会做出什么事呢?”母亲是个及其敏感,性格温顺的人,听到邻居这样的话,她只能偷偷抹眼泪,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会得罪别人。况且还是自己的狗惹下的事。(后来才知道,其实不是我家狗咬的)一系列事件之后,终于走投无路,母亲狠狠的下了一个决定:卖狗。
那天,赶集日。母亲背着柴,一手用绳子拉着大狗,我牵着弟弟。大狗一路蹦蹦跳跳,它不知,这是它生命的末日。
到了集市上,母亲卖掉了柴,我们来到狗贩子那里,母亲和他们讨价还价,我和弟弟站在一边看着。终于,讲好了价,狗贩子接过母亲手中的绳子,拿出一个麻布口袋,直接就往狗身上套,大狗吓坏了,拼命挣扎,准备逃脱,可是绳索牵引着 ,哪里逃得脱,几个大汉一起,一个摁住头,一个捏住身子,一个抓紧腿,往口袋里一送,大狗被丢了进去,狗贩子麻利地在袋口打了个死结。可是,狗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在口袋了动来动去,狗贩子提起脚,在口袋上胡乱地猛踢一阵,伴随着“嗷呜”一声,空中留下最后一丝呻吟,接着,倔强着的袋子像一团棉花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我看见母亲接过50元前,小心翼翼的揣进衣服,有气无力地挪过来,对我们说:“我们走吧!”
6
时隔近二十年,再想起我家的狗,清晰的记得它最后一声哀吟,它像一根刺扎进我们心里,使我愧疚不安。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也许当时再忍耐一下,困境也许就过了。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也许我更应该帮助母亲分担一些,让她不至于如此操劳;如果,世界有假设,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它带回家。
可到底人生不能有如果,每每看到包金先生的《小狗包弟》,我的心也跟着绞痛起来,为了自己,让不会说话的狗饱受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自此,我家再也不养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