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峰叔的离世,使我的2018年春节变得阴冷悲戚,晦暗不明,那刻骨铭心的痛与团圆喜庆的节日氛围形成的强烈反差,我将终身难忘。
按照村里的习俗,人死在大年初一是很不吉利的,有很忌讳:不能祭奠,不能通知近邻亲朋,甚至不能公开哭泣。要躲过这一天才能处理后事,称之为“闷丧”。
峰叔今年五十九岁,身体一直很硬朗,直到去年被检查出食管癌晚期,经过一年多的放化疗,身体每况愈下,大不如从前,直到去世,病魔已把他侵蚀的不成样子,体重从七十五公斤骤降至三十公斤,让人看着就心痛。
初一上午来峰叔家,院里站了很多本家人,表情都很严肃,阴郁的天气,太阳也不知躲哪里去了,空气似乎凝重的都停滞了,压抑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走进屋里,床边竖立着蓝色的氧气钢瓶,透明的医用塑料导管从钢瓶的开口处一直连接到峰叔的鼻孔下,钢瓶显示仪上不断涌出的气泡,表明了峰叔呼吸的微弱。病床上的峰叔特别清瘦憔悴,此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峰叔的子女和峰婶都在不停的抽搐,泪水不停往下流。“爹,你睁眼看看俺,跟俺说句话呀”,诀别的话像箭一下子戳进人的心窝,顿时血泪成河,天崩地裂,绝望从每个角落里袭来,无处躲藏。面对死亡,人实在是太渺小,太无力了。
峰叔咽气后,我们开始给他穿亡服,穿好后在家里停放了一天,新年的悲痛留给自己抚慰,晚上窗外万家灯火辉煌,隆隆鞭炮声此起彼伏,此时再也吹不动我心中半点微澜。
到了初二,是祭奠仪式。将峰叔的遗体安放在正屋的中央的床上,门口处是供桌,小一辈的本家人在床的两旁和床尾分散地跪着,接受和答谢邻里亲朋的吊唁。晚上是守灵。守灵时要保证供桌上的白蜡烛不灭,焚香不断,要及时更换。我们几个轮流小心翼翼守护着蜡烛和香火,默默为峰叔祈福哀悼。夜深了,寒意更浓,与内心的伤痛交织,睡意全无,静待烛光扑离,香火缭绕,时间流逝。
初三是下葬的日子,俗话说“宁隔千里路,不隔一层板”,黄土埋棺,阴阳永隔,此生缘尽,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叔,一路走好,孩子们已长大,不必再牵挂了…
记得年前和娘去看望峰叔,他用微弱的语气说:“唉,我这身体不行了,查出来病因时已经晚了,你们一定要及时检查身体,避免出现大问题。”谆谆告诫,言犹在耳,没想到这竟成了我和峰叔诀别的话。当时我和娘还劝他想开点,好好接受治疗,等过了春节天气暖和了,病也就好了。唉,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劝解太苍白无力,我们一直以来不敢直面生死,善意的谎言对逝者来说,究竟是宽慰还是伤害,真应该认真的计较一番,毕竟,最体贴的关怀还是以不让逝者留下遗憾为好。
中国的传统向来是重生轻死,孔子有“未知生,焉知死”的说辞,“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规劝,也是希望生者保重,节制哀伤。可是看的太透彻,未免显得过于冷漠。还是佛教与基督温和些,讲究来世轮回,因果业障。善良的人来世有好报,死后进天堂,给生者以慰藉,死者以祝福。至少在峰叔入土的那一刻,我选择相信来世天堂,算是给绝望的永别一丝寄托和安慰吧!
“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唉,清泪尽,燃尽的纸灰被朔风吹起,消失于苍茫的田野上空,仰空长叹一声:叔,你若健在,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