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腊月,村里家家户户都要杀一头年猪,除吃点新鲜外,大多用来腌制腊肉做腊肠,然后挂满火炉灶炕或楼梁上,门前屋檐下,成串成条的腊味滴着油留在我的记忆里。
乡下人爱吃腊肉,家家户户都要做。猪,都是自家用米糠和剩饭及青菜喂养的,不肥不瘦,到了腊月便杀掉,腌制腊肉。小村子虽小,乡情却是浓的,杀猪也不一天杀,都计划好了,上家下屋的,左邻右居的,进入腊月后,今天你家杀猪请我,明天我家杀猪请你,也有不杀猪的小户人家,就从杀大猪的家里买些。这时候,村里的爷奶前辈,叔伯婶娘天天都是忙得不亦乐乎,更是醉得一踏糊涂。
腊月里的村子,灶塘烟火尽处,挂满香味扑鼻的腊肉。在这个时候,火塘里烧着一年里最旺的火苗,火苗烘烤着腊肉,让香味散弥漫满屋。记得那时在老家,我们吃完年猪饭后,父亲便开始把割好的猪肉放在大盆里,抹上盐,搓均匀让盐渗透,然后放在大木桶里,一个星期左右,便可以拿出来挂在灶炕上,让烟熏透一块块腊肉,让火烘透一串串腊味,整个火塘里透红一片,印满母亲的掌心,涨红一家人的脸庞。
在村里,乡亲们都习惯在火塘里放一根扎实硬梆的青栗木或者是枫木树烧起,也有的烧甘蔗皮柚子皮,让甜滋滋的香味熏着腊肉,让腊肉阵阵飘香。夜里,我们围拢在火塘旁边,竖起耳朵听着大人们讲瑶家故事,嘴里喝着斋茶,嚼着甘蔗,乐滋滋的。烟火里夹着串串父亲母亲的殷殷嘱托,袅绕在夜空,挂在山岗。
清晨,站在菜园中央寻着炊烟升起的地方,仰望一缕烟火,仰望那火塘里一串串的飘香。母亲总是把烘好的腊肉取下来,装进楼上的木柜里,放在灶屋火炕楼里,让烟火慢慢品味,让日子慢慢分享。
每年,悬挂在自家屋梁上等待在外打工的亲人回到家里品尝,排列整齐的腊肉,既是乡村浓浓的年味儿,又是用来招待贵宾的美味佳肴,更是馈赠亲朋好友的绝佳礼品。腊月,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飘着腊肉的香味儿,炒着吃、炖着吃,倒上一杯土酒,喝上一碗腊排骨汤,火红的腊月便醉倒在雪地里。有亲戚朋友来时,父亲总是乐滋滋上楼梯取下一块腊肉,和着大蒜芹菜炒上一锅腊味,热上几罐红薯酒,东西南北地闲聊起来。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和妹妹们一脸喜悦,筷子把碗里锅中你抢我夺,母亲生气的说:“你们几个饿劳鬼,这是大个人送酒的!”客人笑呵呵的说:“哪个家的孩子不都一样呀,这样才有味道,个个吃个个香,一人吃了饿肚肠。”农忙时节,煮上一只猪耳朵,让酒桌香味四溢,让父亲满脸通红,让炊烟醉在母亲的港湾。烟火带着浓浓的香味,开垦着荒山野岭,村子遍地绿叶,满地金黄。
过了春节,出去打工的人们,不论路途多远,都会带上几块腊肉,这腊肉带着浓烈的故乡情,在天南地北飘着香味儿。如果远离家乡,久居城市不归,家里人肯定会想方设法带给你,让你这个客居他乡的游子照样能吃到飘香的腊肉,或者在闲暇之余与亲朋好友一起品尝,那一定是一件最为惬意的事!
腊月里,腊肉透着阵阵浓香,回旋在山乡,回旋在父亲的火塘里。寻着父亲的足迹,扛着一串词汇,来喂肥壮。点燃一把松火,照亮一壶老酒,灌醉山乡瑶寨。腊月里,在父亲拉着二胡悠扬的乡音处,奏出一地飘香,让小村子热热闹闹,对酒当歌。
家乡,因岁月的演绎而变化。人老了,渐次凋零;屋老了,次第更新。但腊月里,老家的腊肉却味道依旧,正宗,地道,绵长,醇厚,常常潜入我游子的梦中,湿一滩口水在枕,让人难以释怀,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