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老万的相识缘于一场相亲。我是知情被逼去相亲的,他是不知情被骗来相亲的。
至今还记得见老万第一眼的样子。个子高高的,肤色中等偏白,五官不算精致但还算端正,驼色风衣,系了一条黑灰格子的男士围巾,黑色的裤子和皮鞋,跟在长辈后面非常的谦虚恭谨。当时我坐在车上没有下来,我看到他朝车里望了一眼。随后我们驱车前往餐厅就餐。
席间,老万一直注意着每个人的杯子里是否还有茶水,手边是否还有纸巾,思考着菜品安排得是否合理,是否需要加菜,非常细致周到。
老万没有读过大学,高三时入伍。当火车都快到达目的地时,他才想起询问部队的领导,自己加入的是哪个兵种,对方告诉他是空军。老万说,当时他就感觉一个晴天霹雳把他劈懵了,因为他恐高。空军是要训练跳伞的。他把这一段讲给我听的时候,笑得我肚子疼。当时我问他,那你第一次跳伞肯定不敢往下跳吧。他回答,不,是第二次,因为第一次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你只知道害怕,但是你不知道会怕到什么程度,有了第一次体验,你知道了确切的感受,心里会更恐惧。但是老万是典型的狮子座,完美主义者,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一年他还是拿了标兵。
最让我觉得想要认定老万这个人的是他的孝顺。老万的爷爷二十年前因为脑溢血造成了左半边身体的偏瘫,到今年已经整整二十年了,爷爷也将近八十高寿。他年轻时是一名装卸工,身体素质好。所以偏瘫这么多年,身体一直不错,胃口特别好。当然这跟家里人照顾得好有很大的关系。
起初家里人请了保姆每天照顾他,但是老人觉得这是花冤枉钱。找了十多个保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辞退了。家里人没办法只能轮流照顾他。后来,家里生意上遭受了重创,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爷爷。刚好老万退伍回来,成为了家里唯一的“闲人”,于是照顾爷爷的重担就落到了他的肩上。老万曾经跟我说,他以前是一个睡眠质量很好的人,雷都打不醒的那种,但是现在只要有一点小动静都会惊醒。爷爷住楼下,他住楼上,爷爷半夜有需要的时候,就会用木锤敲床,所以他不敢睡太沉,怕爷爷敲的时候听不见。每天早上,他起床洗漱收拾好了,就会把爷爷扶起来,抱到电动轮椅上,然后给他洗漱等着奶奶做早餐,吃过早餐他会把爷爷推到院子里,然后爷爷自己开着轮椅出去溜达。中午他要赶回家,把爷爷抱上床睡午觉,然后自己睡一会。下午依旧是让爷爷出去玩。冬天的时候,他下午很早就会回家,给爷爷泡泡脚。一周会抽一个天气好的时候,给爷爷洗个澡。因为常年的偏瘫,爷爷的四肢开始萎缩,越来越没有力气,他跟奶奶帮爷爷洗完澡,常常自己一身都要弄湿。每顿饭后他会给爷爷刷刷牙,三五天给爷爷刮一次胡子,隔段时间给爷爷掏掏耳朵。每天都给爷爷穿得干净整洁,他说,这样爷爷出去别人不会嫌弃他,会跟他聊天,如果一身脏兮兮的,臭臭的,别人可能也不愿意搭理他。
今年爷爷已经明显有些痴呆了,很多时候大小便都没有感觉。他不喜欢穿尿不湿,家里人也没办法,只能给他铺上一次性的尿垫。有时候刚给他换好了衣服,他又小便了,弄湿一身,老万又得重新给他换。最恼火的是爷爷有时候也会把大便拉在床上。有一次我和老万在外面吃了饭回来,一回家就闻到一股味道,一看是爷爷把大便拉在了床上。老万让我上楼去,他怕气味太重,我会恶心。他立马打了一盆热水,进屋去关上门,但是我时不时会听见他反胃干呕的声音。
老万每天都在重复着这些事,有时候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无奈,但还是尽心尽力的把每件事做好。夏天天热,老万辗转很多地方去给爷爷定做可以撑在轮椅上的伞。我们很少一起出门玩,因为家里的爷爷是他的牵挂。奶奶年纪也大了,照顾了爷爷很多年,说心里不厌烦是假的,人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所以很多事情老万能不让奶奶帮忙的就不让奶奶帮忙。很多人建议说,把爷爷送去养老院,家里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市里最好的养老院都去了解好了,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把爷爷送走,特别是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痴呆,如果把他送走,他会有被家人抛弃了的感觉,谁不想呆在自己最熟悉的家里呢。
所以无论老万心里多么的无奈疲惫,他都不会退缩,这是他的责任。他说,我父亲,二伯和姑姑,给我做了很好的榜样,我也希望我能给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有我的孩子做榜样。百善孝为先,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长辈都不能孝顺,还谈什么别的呢。
每当我看到老万照顾爷爷的时候,我心里都很温暖。我想一个人能孝顺家里的长辈,爱护家里的幼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