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喜欢抱怨。

我在春节，和几个表兄弟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带她到电白看姨妈。她一开始聊天，就开始抱怨数落我爸。

我妈说起来也挺难的，出生在日本侵略汕头的多难之秋。长大了是个听话的孩子，为了吃顿饱饭，接受外婆的安排，嫁到汕头。

在过去，农村姑娘嫁汕头，不仅自己没有户口，孩子也是没有户口的，没有户口意味着没有粮食，没有肉，没有烧的煤，一切户口里有的配给，我们全都没有。我家四口人，只有我爸一个人有24斤口粮，生活之困难可想而知。

我记忆中，父母都是很勤快的。我爸是工厂的门卫，下班会去市场帮忙，供销社的工人收工时会给一点鱼肉；妈妈去做小商贩，卖过豆浆，草粿，香烟，水果；我们孩子一放学就拆碎布，做手工。我们需要挣多点钱去黑市买粮食。

生活虽苦，父亲还是不缺我们吃的，也会让我们去读书，为这一点，我永远感激父亲。要知道，同一条巷子，也有女孩子父母不让去读书的。当时我们农村老家的几个舅舅，就是不让女孩去读书的。

让我觉得生活很难过的，其实就是父母关系处不好。爸爸经常发脾气，打孩子出气。妈妈坐在一旁，一脸苦大仇深，但孩子被打，她也不出声。她平衡自己心态的好办法，就是抱怨。遇到谁，都控诉我爸。我每次挨打后，都还要听我妈倾诉她的难处，说的她好像比我还惨似的。

我妈可能当时嫁汕头是为了改善生活，但我爸去农村娶太太一是穷，二是脾气不好，在汕头娶不到老婆。他们一开始就没看清对方，两个人女的嫌男的没本事，男的嫌女的不贤惠不能干，整天互相抱怨。

这种抱怨真的有毒，他们乐此不疲，当成生活常态，我们当孩子的，却像生活在地狱。小时候觉得家里一点温暖都没有，长大了他们来跟我住在一起，一开口也是互相抱怨。听他们在互相指责，互相挖苦，我就觉得人要爆炸了。

我妈跟亲戚朋友一开始聊天，就开始数落我爸。什么穷啊，什么吝啬啊，七八十岁了，还记得结婚时我爸穿了一件破衣服，还记得坐月子我爸用外婆送来的一只鸡去请客。这个女人她一辈子也没有学会站在我爸的角度去想一想，去怜惜这个穿了一件破衣服去娶一个农村太太的男人，他自己也很不容易。

她的控诉，她的抱怨使我爸朋友越来越少，亲戚不敢上门。所有的亲戚都把我爸看成坏人。

我爸是不好，又穷脾气又差。我妈妈当初应该拒绝这门亲事；结婚了，应该当成一家人，理解，怜惜这个男人；他脾气发作，敢斗争，敢打架，至少有沟通；他无缘无故打孩子，至少作为母亲，她应该站出来。

五十多年来，她什么都没做，只剩抱怨。抱怨有毒，找对象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