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陈美谨
slam: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陪伴我16岁到18岁的日记本里熟悉的名字,以及那些尘封在岁月里无人可说的隐秘心事,终于也尘埃落定。
28岁一个极其平常的傍晚,我还在公司加班整理客户资料时,你的名字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我电脑屏幕上,猝不及防。世间可能还有千千万万个和你同样的名字,可是在这个城市里,我知道这一定就是你了。
你看,命数这个东西就是这么玄之又玄。十年前我遇见过你,错过了你,十年后我又以这样的方式遇见你。17岁我读《孔雀森林》这部小说时,里面提到一个研究——
“麻省理工学院的索拉波做了一个研究,在美国随机选出两个人,并假设平均每人认识一千人,那么这两人彼此认识的机率只有十万分之一,可是这两人共同认识某个朋友的机率却高达百分之一。”
当年我看到这段话时,哭得很伤心。我和你之间,共同认识的朋友多到十个手指都数不完,可是我和你彼此相识的机率,连十万分之一都不曾有。
多亏了那些年少时光里一笔一划写就的孤单日记,时隔多年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我遇见你的每个场景:
盛夏午时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缝隙,在柏油马路上投下浓郁暗影。刚升入高中的我返程回家,忽然有认识的男生叫了我名字,是小学的同学,升入同一高中却与我并不同班。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你站在一旁,在我和朋友聊天时一言不发。你先分手道别了,我吃惊地看见你竟然走进了曾经我家所在马路对面的小区大门,消失在我视线里。
末了朋友说你俩是一个班级的,你也算是我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的校友。这大概是我高中三年最遗憾的时刻,因为我没有马上询问你的名字,这次相遇也是我唯一一次可以无比自然地借由第三人的介绍与你相识的机会,却这样被我错过了。也可能我一直都在错过,我从来不知道你曾住得离我这样近,也从来不知道也许我在小学到初中的校园里无数次与你擦肩而过却不自知。
自那次午后,我再没有与你这样并肩同行过。更多的时候,是我作为旁观者,看着你和我几乎同一时间出入学校;看着你把自行车停在我不远的地方;看着你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在你身后二十几米慢慢跟着你。跟着跟着,你好像就走进了我的心里。
高中有一年的春游,整个年级组织去山谷游乐园。那天下着微微细雨,空气有些凉薄。我撑着伞帮其他游玩的同学短暂地拎包,一抬眼,竟看见你在我不远处也做着同样的事。你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半山腰飘浮的淡薄的雾霭,它们像流云一样。我顺着你的方向望过去,看见的是更远处满山坡被雨水打湿的一株株桃花,像少女湿漉漉的心事,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有你的时光,都很耀眼。因为天气好,因为天气不好,因为天气刚刚好。每一天,都很美好。
有时候我觉得上天很眷顾我,虽然不曾与你在同一班级,但是大大小小的年级统考和学科竞赛,我想和你分在一个教室时基本都能如我所愿,好像云端真的有一个叫月老的神明,听见了我的心事。
这个城市很小,小到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彼此有无数交集,小到我的同班高中同学也是你的初中同学,小到我可以从无数个与你相识的别人的只字片语中知道你名字的发音,然后在18岁的一场全市考试时,在学校的宣传栏张贴的考场分布图上一行行的寻觅,直到我看见的名字与我听到的发音匹配上为止。
你不会知道,当高三的最后时光看见你的排名在年级前50时,我想我大概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你了。到最后毕业时,我们终将天各一方。
高考结束后,命运大概又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我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填写个人信息时,我不自觉地翻了一下花名册,你的名字出现在前几页,你已经来领过了,名字后面是你即将进入的大学和专业。真的很遗憾,你的学校和专业也是我的第一志愿,可惜我没考上。
我被和你同一个城市的另一所大学录取了。大学学统计学的时候,我忽然明白大概茫茫人海里,相遇、相识、相恋确实是个小概率事件。就算我有天时地利,可是我没有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勇气。至始至终我开不了口让你知道,所以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我不知道十年前这样一个无疾而终的暗恋故事为什么还会有狗尾续貂的插曲,你竟然以客户的身份又与我有了交集。28岁的这个傍晚,我点开了你的个人资料,曾经耗费我整个高中时光想要去了解的所有信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展现在眼前。你是狮子座,现在在银行上班,是在某条路的某个支行网点,婚姻状况里写着未婚。
有一个瞬间,我很想拿起电话,以客户回访的名义再听听你的声音。最终我还是不愿去惊扰你的生活,就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曾有一个女生,暗恋了你整个高中。
这个女生,现在已结婚生子。所以,真的要再见了,青春里闪闪发光的少年。
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2018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