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十殿阎罗。我一点儿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反而觉得自己既生得和善,待下属也极能容忍,工作也认真负责,是天上地下一时无二的阎王。地下生活寂寞,每日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鬼差游魂,偶尔打上一圈麻将,还要时刻提防天上来人暗访。谈不得恋爱,找不了基友,有时候闲得发慌,就踱到忘川河旁,给奈何桥上忙碌的孟婆抛个把媚眼,换她一碗泼面的孟婆汤。
这日我又踱到了孟婆桥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日鬼魂甚多,桥上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不可开交。孟婆忙得团团转,连看我抛媚眼的时间都没有。这时鬼群了走出来一只女鬼,那女鬼眉目修长,身材高挑,伸出了芊芊玉手,接过了孟婆手中的孟婆汤。孟婆手往后一挥,喊:“下一个。”
谁知这个女鬼把手中的孟婆汤连碗往忘川里一丢,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孟婆怒了,双手叉腰,双目圆睁;“干什么!”我顿时看得双眼发直,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孟婆发飙的那个泼辣劲儿。
女鬼傲然抬头,道,:“不想喝!
“来了这里,你不想喝也由不得你!”
“我偏就不喝,你待如何!”这女鬼一身贵气,满脸傲然。一看就是不寻常的鬼,但是忙得昏头转向又怒火中烧的孟婆显然没有发现这点。我怕孟婆捅出篓子,得罪了贵鬼,届时上面来个一票否决,阎罗殿评不上优秀单位,大鬼小鬼们的奖金没有着落。赶紧出去打圆场:“这位姑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把你们阎罗王唤出来,我有话跟他说。”女鬼淡淡道,神态语气有久居高位者的笃定,让人并不觉得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在下正是十殿阎罗,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甚好!请阎君前面带路。”女鬼点头道。
待到了阎罗殿里坐定。我问女鬼,“不知道姑娘找小王有何事?”
女鬼站起身来,向我福了一福,“我
“前世镜这个东西,确实不能随便给人看的,若是姑娘身份贵重,或者。。。。。。”我犹疑着。。。。
“我乃北魏兰陵长公主,孝文帝拓跋宏之女,不知道这个身份够不够贵重!”女鬼傲然道。
“兰陵公主!”我一惊,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年之前过世的兰陵公主?”我自然是知道她的,一年前,我打整整一天麻将,才胡了一个小小屁胡,小鬼们还没来得及给钱,一个鬼差就匆匆进来报告,说是一只鬼魂中途跑了,没带来地府。我只想着我的银子,也不在意,只叫鬼差赶紧去寻。那鬼差的脚却犹如被钉子钉住了,只是不走。我不耐烦了,催他快去,他哭了,说,“跑掉的是兰陵公主的鬼魂!”
于是整个地府天翻地动,大小鬼差全体出动。我为此日夜忧虑,将将一个月的时间,又胖了二十斤。一个月之后,鬼影都没见着一个,只得偃旗息鼓,慢慢寻访。为着这事情,我还被扣掉了全年的绩效工资,搞得如今这样苦巴巴的过日子。想着赢小鬼们几个小钱,却反而所有的小钱都被小鬼们赢走了。
我问她,“你不知道我们在找你?”
“找我做什么?”她一脸茫然。我不由扶额。她一只鬼魂,不来地府报到,早点儿投胎转世,倒在人家游荡,还说找她做什么。公主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啊。“别那么多废话,前世镜到底借是不借!”兰陵公主怒了,我一哆嗦,就答应了,“借,借,借!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个东西,本来是不能随便动用,公主要看,本王就破例一回,只是要在本王的陪同下观看!”
兰陵公主想了一想,“行,我原也并无不可见人之事!”
二
淡烟微雨,江南三月。远远的官道上两匹马一前一后跑过来,待到近了,方看清是一匹枣红,一匹雪白。枣红马上是一着红衣的丫头打扮的小姑娘,紧紧拽着缰绳,向着白马上的黄衫小姑娘喊,“公......小姐,咱们歇一歇怎么样!”
“什么公小姐,还母小姐呢!阿兰你又忘记了!”白马上的小姑娘嗔道,“歇歇歇,才走了多远就要歇,前面有个小茶棚,咱们去喝口茶吧。真拿你没办法!”
“小姐真好,阿兰就知道小姐心痛阿兰!”小丫头子满脸欢喜。
“心痛你做什么!我是心痛的我的小白!”小姑娘宠溺的摸摸身下的白马,放慢了步子,跟小丫头并肩驰马。到了茶棚前下了马,小姐只一叠声交代伙计好好照看她的白马,丢下马缰,主仆两个进了茶棚!
已经是傍晚时分,茶棚里生意极是冷清,不过四张小桌子,空了两张,一张桌子上满满坐了四个,另一张桌子上却只坐了一个玄衣少年!少年正就着点心,不紧不慢的喝茶。小姐满脸的惊喜,径直走向少年的桌子,在少年的对面坐了下来!
伙计忙过来问,姑娘要吃些什么!小姐朝对面努了努嘴,道,”跟他一样!”小姐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瞟着少年,玄衣少年却面无表情,急急忙忙喝光了茶,放了银子就走!
小姐急了,闪身拦在少年面前,道,”你就如此讨厌我么?”说罢,美丽的大眼睛里泛出泪花,却又极力忍住,只可怜巴巴的望着少年!
少年冷冷道,”萍水相逢,谈不上讨厌!”侧过身子,走出茶棚,牵了马,翻身上马,马鞭一扬,转眼间绝尘而去!小姐看着少年的背景直到不见,呆呆坐了许久,一滴眼泪终于落在茶杯里!
阿兰坐在一边劝慰道,”小姐,这刘公子有眼无珠,不过是会拽几句酸文,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比起我们北方豪爽的儿郎差得远了!”
小姐只道,”你不懂!走吧,等下又要错过宿头了!”丢下一块银子,也不等找,主仆两人上了马匆匆去了!
月光温柔的铺在官道上,道旁的树木在路上投下森森的影子。马蹄声起,主仆二人果然错过了宿头!阿兰怯怯的声音响起,“小姐,树林不会有鬼吧?”
“月黑风高夜,猛鬼出没天,你得堤防小树林子里,要是窜出一只野鬼把你抓了去,我可不会救你。“
阿兰吓得一哆嗦,拉紧了缰绳,急走几步,紧挨着小姐,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姐你又吓我,这么大的月亮,不会有鬼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真正的猛鬼,都是月圆之夜才出来。啊,那是什么?”小姐惊呼一声,指着官道左边的一颗大树,树下黑乎乎的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
阿兰一声惨叫,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小姐忙下了马,过去扶起阿兰,只见阿兰脸色惨白,浑身哆嗦,显然吓得不轻。小姐不由笑了,“傻丫头,一个黑影子就吓成这样,真没出息。走,我们过去看看是什么!”阿兰颤抖着双腿,死活不肯移动半步,只是央求,“小姐,咱们快走吧?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无法,只得丢下阿兰,自己走过去看,阿兰在后面死死的拖住,牙齿打格,却是害怕一个人留在原地。主仆两个人拉拉扯扯,拖拖拉拉,半天在走近树下的黑影。定睛看去,是血乎乎的一个人,仰面朝天,腹部插着一把匕首,脸上血痕狼藉,一动不动。
“啊!死人!”阿兰又是一身惨叫,“咱们快走!”小姐不做理会,顾自走上前去,拿手探了一下,尚有微微的鼻息。“还没死,赶紧帮我扶起来,送到前面的镇子上找个大夫,或许还能活命!”
阿兰听得人没有死,胆子大了些,挨上来,主仆两个人费了一番力气,把人扶上了马背,匆匆纵马向前。
深夜的镇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又响起砰砰砰砰的捶门的声音。乱了一阵,又归于宁静,小镇上的人们再次进入了梦乡。只有镇上医馆张大夫家里的灯一直亮着。鸡鸣的时候,张大夫吱呀一声开了门,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等在门外的主仆二人说,“幸亏你们来得及时,刀子也没有插中要害,如果今天不发烧,或许能捡回一条命。”
小姐道,“辛苦张大夫了。张大夫但尽人事,能不能活过来却是天意。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阵,午后再过来。”说罢丢下一大块银子,主仆二人找地方安顿不提。
待到二人睡起吃得心满意足,缓步来到了医馆。张大夫迎将出来,急道,“那人刚才发起了高烧,情况危急!”小姐道,“你只管好好救治,拿出你的本事来,万一救不活,那也是他自己的命。。。。。。阿兰,咱们进去看看。”
进得房中,只见床上仰面躺着一个瘦削的少年,腹部紧紧裹着一圈绷带,许是发烧的缘故,一张脸通红。
“是刘公子,小姐!”阿兰一声惊呼。小姐疾步上前,床上正是昨日茶棚里遇到的少年,脸上汗珠滚滚,神情极痛苦。小姐一面用手去探少年的额头,一面回头向着张大夫,“什么庸医,一点儿伤就救不了!他要是死了,你给他偿命!”越说声音越是凌厉,带着一种久居高位者的威严。
张医生见她前后态度变换实在太快,却来不及疑惑,早就被她的气势威慑,只唯唯的应了,赶忙上来视看。整个医馆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烧还是没有退下去。小姐从身上拿出一块令牌,命阿兰送去县衙,叫把当地最有名的医生都找来。待到小姐已经摔烂了十七八只药碗,抽出藏在袖子里的一把黑幽幽的匕首,抵在张大夫的脖子上威胁了七八次,县令带着一大群大夫终于来了,夹在一群大夫中却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夫的什么方子终于发挥了作用,刘公子的烧终于退下去了,人却还是没有醒来。等众人都走开了,那人噗通跪下,道,“公主,你找得奴才好苦!”“找我有什么事?”公主一心记挂着刘公子,看着床上的人心不在焉道。
“皇上病重,想见公主,特令奴才出来寻找!”地上的 人泣道。公主一惊,回过头来,“我走的时候父皇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又向着阿兰,“刘公子应该没有危险了,你留下来照顾他,明日若是醒来了你便写信给我报个平安,我立刻随李总管回京。”
太和二十三年,孝文帝薨,宣武帝恪即位。宣武帝很是敬重自己的姐姐兰陵公主,即位不久就大张旗鼓为兰陵公主选驸马。兰陵公主容貌美丽,性格豪爽,只是缺了一分南方女子的温婉。京城里的贵族公子分为两派,北方迁来的胡人高官子弟大多愿意做这个驸马,而南方的那些世家旧族的子弟,自矜身份,却多有不愿。纷纷攘攘闹了几个月,最终选定了大将军刘昶的儿子刘辉。
这些旧事我是知道的,每日跟小鬼们打麻将的时候,总免不了要八卦几回。有个鬼差正好那日在洛阳出差,见识了兰陵公主出嫁十里红妆的盛大场面,回来把嘴巴都学了。
我放倒了前世镜,问道,“公主的疑惑可曾解了?”
面前的兰陵公主,满脸都是温柔缱眷的神色,我这么一问,她回过神来,向我道,“却还没有!”
三
洞房里的两只喜烛,流出长长的的两串烛泪,大红盖头下大红喜服的新娘,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灯花已经爆了不知道多少次,鼓已三更,却仍不见新郎的影子。新娘子终于是等得不耐烦了,伸手拿下了头上的鸳鸯戏水的盖头。旁边的小宫女惊呼道,“公主,这样不吉利的!”
”阿梅,去看看驸马怎么还不来。”阿梅应命去了,一会儿就响起了皂靴落地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大红喜服更衬得丰神俊朗的驸马站在房中。驸马向着公主行了一礼,问道,“公主唤臣子前来,不知何事?”兰陵公主脸上因为驸马走进房中而飞起两朵红云一霎时不见了,连脸上的血色也腿得干干净净。“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驸马不知道?”
驸马以手抚额,道,“臣多喝了几杯,今晚是什么日子,确实是不知道!还请公主告知。”
公主大怒,取下凤冠霞帔往驸马一掼,大喝道,“滚!”驸马转身不顾而去。公主俯在榻上,纵声大哭,“可恶,刘辉,你竟然如此待我,你竟然如此待我!”
我偷偷看向身边的兰陵公主,却见她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三日后回宫靓见太后,新婚的公主驸马坐在马车里,寂然无声。良久,驸马道,“我不过是要你答应收了阿兰做妾,你何必为难她。”公主望向驸马,“谁都可以给你做妾,偏偏她不行!”
“阿兰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针对她!”
“她错在不安好心!她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
“她知道什么?她对你一片忠心,这次若不是她劝我,要全了你们的主仆之情,你以为我会娶你?”
“我说你怎么突然就答应了,我还以为你是对我。。。。。原来却是这样!”公主惨然道,“刘辉,就算你看不上我兰陵,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好歹我也让你承了爵。"
“阿兰是你的丫头,她救了我,你是她主子,我也勉强承你的情。快别说承爵的事情,你手上染着我大哥的鲜血,我见到你就恶心!”
“你大哥要杀你,那次你差点儿就死在他手里,我要了他的命又有何不可?”
"他是我大哥,不是你养的猫猫狗狗!”兰陵只觉得一股无力涌上心头。她没有想过大哥不大哥的问题,她只知道,所有伤害他的人都得死,伤害她的人也得死。可是,她该拿他走么办?
这个婚事,太后原本就不同意,她说他不是她的良人。这个时候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她掀开帘子吩咐了一声,马车调了个头,仍旧回了驸马府。那日晚间,驸马被叫进了宫中,她只是听小宫女说,驸马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自那之后,兰陵再没有见过驸马。
一个月之后,兰陵带了一群宫女在园子里赏菊玩闹。众人正喝得高兴,一群丫头婆子拥了一个美人走了过来,那美人盛装打扮,容貌秀丽,即使身怀六甲,仍然显得风姿楚楚,我见犹怜。兰陵在朦胧的醉眼里看了几眼,却是自江南分别之后,再也不曾见过的阿兰!
兰陵火起,走过去,借了酒劲,啪地扇了扇了阿兰一耳光,“阿兰,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待我!”
阿兰再不是温顺小姑娘的模样,冷冷看着兰陵公主,“公主对阿兰的大恩大德,阿兰永生难忘!”她说得极慢,一字一句都是深深的怨毒!兰陵被惊得退了一步。阿兰逼近一步,“今生今世,阿兰必定一点点,慢慢的,好好的报答公主。”兰陵看着阿兰靠过来的身体,莫名觉得惊恐万分,阿兰的表情正如地狱出来的恶鬼,她把手往前一推,丫环婆子一阵惊呼,阿兰倒在地上,一股血慢慢的从阿兰的脚下蜿蜒而出,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兰陵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眼睛里是不可置信跟绝望。宫女们紧着把兰陵扶进了房中。
半夜十分,驸马怒气匆匆进了一个月不曾踏入过的新房,手里是一把亮闪闪的宝剑。宫女们吓得又哭又喊,死死的拦在门口。兰陵公主淡然道,“让他进来!”驸马跨进房门,房里并没有掌灯,窗外的月光冷冷的照进来,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正向着窗户站着,似乎比新婚那晚瘦了许多。那身影说不出的孤单寂寞,好似只要晚风轻轻一吹,就会随风而去!
兰陵公主回身过来,缓缓走近驸马,驸马伸出宝剑,抵在公主想胸口上。良久,兰陵公主道,“我一直在等.............想不到你到现在才来!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拿去吧!”说罢身体往前一扑,只听得宝剑入肉的声音,鲜血慢慢的从胸膛漫出来,顺着宝剑,滴滴哒哒的落在地上。兰陵公主砰然向后倒下,驸马也呆了,望着插在公主胸前的剑,一动不动。宫女们惊叫着涌进来,有的去扶公主,有的去传御医。
天亮的时候,昏迷不醒的兰陵随着太后的懿旨回了宫。第二日太后皇帝下旨削了驸马的爵位。半个月之后,公主勉强能够下地,太后再下懿旨,断了两个人和离。
四
五月的洛阳,是牡丹花的天下。来赏牡丹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也盛装打扮,一边赏牡丹,一边赏热闹。此时,一株稀有的绿牡丹前人潮最多。一个书生摇头晃脑,正对着人群卖弄,“绿牡丹又名绿香球,此花色泽艳丽,玉笑珠香,富丽堂皇,素有花中之王的美誉以花开绿色为上品。大家且看,此花绽口时浅绿色,盛开的粉绿色,正是上品国色天香!”众人纷然叫好。
“小姐,奴婢第一次见着绿色的花,真好看!不如我们把它弄回宫去,天天给小姐看!”
“什么给小姐看,是你要看吧?”
“好没见识的丫头!这花不容易养活,咱们这里看看就行,别乱打主意!”几个宫女围着轻纱覆面的小姐说得热闹。众人听得语声清脆,不由得向她们望过去。女子一袭淡绿的衫子,飘飘站在绿牡丹旁边,只看那身姿就让人觉得目眩神摇。众人皆想,不知道面纱之下,是何等的天姿国色。然而那女子风姿清雅高贵,给人凛然不可侵犯之感,竟无人敢出言唐突!
“强抢豪夺不一直都是你的本事么?”人群里一个风度潇洒的男子,摇着折扇,冷冷道。
那女子只看了男子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那男子却急走几步,拦在女子面前。“一年不见,你倒是.......过得不错啊?”
女子看着男子,皱眉道,“你还想怎么样?”“你是尊贵的公主殿下,我能把你怎么样吗?”男子愤然!
女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若是说我不是故意的,想必你也不会相信!可是,阿兰伴着我长大,我即使恨她,也没有想过要她死!”
男子默然半向,抬头看着女子说,“我信你!”女子似是被一句我信你吓到了,怔怔的望住男子,说不出话来!
“这一年的时间,我想过很多。虽说你有错,但是我也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对!阿兰.....阿兰也许是命吧!”女子一瞬不瞬的望着男子,似是欢喜又似是辛酸,目中不由掉下泪来。
“天快黑了,咱们快回宫吧,公主!”一个宫女催促着。公主向着男子福了一福,由宫女簇拥着走了。
我偷眼看向旁边的兰陵公主,她也正看着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直接看一年之后?”我想了一想,道,“可是可以,只是........”
“既然可以,就没有可是........”兰陵公主语气颇为不耐。我只得压制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五
已然七个月身孕的兰陵公主坐在榻上,正满脸温柔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这是驸马进来了,唤退了下人。兰陵公主嗔道,“阿辉,大白天的干嘛不让她们伺候着,等下她们又得笑话我!”虽然是要做妈妈的人,但是一脸小女儿的娇态,又幸福又甜蜜!
“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在这里,第一点都不方便!”
“色胚!大白天的你想些什么!”兰陵公主啐了一口,有点儿难为情,脸上嫣红,转过头去了。
“我想做什么?等下你就知道了!”驸马冷冷的道。
兰陵公主觉得驸马的口气不对,猛然转过头来。驸马已经到了身前,脸色阴森,兰陵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口,驸马的脚已经踢到了肚子上,兰陵公主痛呼一声,抱着肚子从榻上滚到了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来。驸马又赶过去,拿脚往兰陵腿上一踩,把一只小腿骨生生踩断。兰陵公主抱着肚子的手慢慢松开,只是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驸马,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为.....为.....什么......”
“你早不记得阿兰是怎么死的了吧?我要把阿兰当日所受的痛苦,让你加倍偿还!”驸马眼睛里是疯狂而炽热的光,“阿兰,孩子,我替你们报仇了!”说罢,抽出腰间的佩剑,往肚子上一插!
我看了看镜子外的兰陵,又望着镜子里的兰陵身下一大滩鲜红的血,望着她的脸色由苍白转向死灰,望着她的生命一点点一点点的流逝。我见惯了世人的生死,心已经变得又冷又硬,可是,我还是替兰陵觉得痛。为了显得我善良又善解人意,我道,“如此痛苦的事情,何必再经历一遍!”
兰陵公主笑了,“这个场景我已经回忆了千遍万遍,无所谓痛不痛了!我只是恨自己当初爱错了人。”
“驸马是为了阿兰杀你,你还有什么好疑惑的?”我不由问道。
“我跟阿兰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若说她为了爱刘辉而背叛我,这个我可以相信,然后她为何如此恨我?你不知道,后来有宫女告诉我,我那时忙乱中一推,并没有推到阿兰,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她即使摔下去也不会死。我又派人查了一下,才知道她早就喝了打胎的药,她那天是来求死的!有什么样的恨,需要用自己的命来报仇?”兰陵公主蹙眉道。
我的八卦之心又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其实..........”
“其实什么?”兰陵公主果然聪慧,马上追问。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我们若是看看阿兰的前世,也许会知道些什么。只是阿兰已经投胎,偷看她的前世有点儿难度!”
“还请阎君成全!我只要解开心中疑惑,马上喝了孟婆汤投胎重新做人,绝不叫阎君为难。”
“”以我的法力,只能看点儿片段,那我们试试看吧。”
我拿出前世镜,默念了几句,镜面一晃。
两个小姑娘在花丛里嬉戏。江南的官道上一白一红两匹骏马。医馆里苏醒的少年痴痴看着在灯下打瞌睡的阿兰。两具热烈拥抱在一起的年轻的身子。这些场景一晃就过。临终前的阿兰两眼已经没有焦距,嘴里低声呢喃,“承绪,承绪,我.....我....替你.......报仇了,我们.....就可以........再相见了!”声音极低极低,就连握着她的手坐在旁边的刘辉都没有听清楚,可是我清清楚楚的听得了,十殿阎罗可不是白当的。我得意的望着兰陵公主,她果然也没听清楚,疑惑的问我,“”阿兰临死前嘴里说的是什么?“
我把阿兰的话学给她听了一遍。兰陵公主皱眉想了许久,对我说,“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阿兰如此恨我!我之前只觉得刘辉可恨,现在倒觉得他可怜又可笑!原来他不过跟我一样!”说完哈哈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流下泪来。
她低头向我行了一礼,“多谢阎君成全。这一年兰陵给地府添乱了。我这边去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做人,我只盼,只盼下一辈子,再莫遇着这些人................”
我看着她娉婷而去的背影唏嘘感慨了半天,人世间如此之苦,怪不得大大小小的鬼魂来了地府就舍不得走,搞得地府现在鬼满为患,让我这做阎王的治理得确实头痛!我感叹了一番又得意了一番,才想起兰陵公主的疑惑是解了,本阎罗却还迷糊得很,她到底迷惑什么,怎么就不迷惑了呢?于是,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勤学好问原则,我翻了一整天的北魏文献,直到看到了这么一段话,刘辉,刘昶次子,兄刘承绪。承绪乃嫡子,因刘承绪夭亡,刘辉以庶子身份承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