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雨桐在县里婆家调养了几天,腿基本不疼了,只是走路还不敢用力。她决定回娘家住几天,半个月没回娘家了,虽说是打过电话报了平安,但这么近,这么久没回,老娘心里肯定在打鼓,只是不好说而已。自己在县里这样待着,身心都要发霉样,压抑得受不了。
有时,她拄着拐杖在外面走时,会发现邻居用异样的眼光看她,然后就会三三两两地耳语一阵。她也想开了,不去在乎那么多。外人的眼光可以不在乎,可是自家人的就做不到那么好了。
家公刘开发心里对她就有个结,上次她回家接兰兰回滨城,把苗苗带到娘家去一天,结果让苗苗受伤破相。这个结一直在刘开发心里解不开。这次又发生这样丢人的事,刘开发是心有千千结了。他整天沉闷不语,黑着一张脸,让她浑身不舒服,但还得面带笑容地跟他说话。
家婆黄静怡还好,对她嘘寒问暖,照顾着。刘云林听了外面人的风言风语也就一笑了之,劝父亲不要理会,说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得难受。但他的老婆张萍好像捡到了宝一样开心,总是有意无意地想打探些细枝末节,好加工成一部电视剧。
“你不要和外人一样,在外面说三道四,丢人现眼了。”刘云林瞪着眼,叮嘱妻子说。
“知道啦!你放心,我不会乱说。”张萍信誓旦旦地承诺道。只是她一出门就把这承诺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没办法,她真不是有意的,她就是这样没心没肺,口无遮拦的人。别人气得吐血死,她也是这样!
对这些陶雨桐也没法在乎。
刘云淑帮她叫了一辆车,十几分钟就到了陶珍戎家。父母看到陶雨桐拄着拐杖很是吃惊,了解情况后,陶珍戎面带愠色:“听村里人说前几天有个女的和老相好游南山,结果滚到山下,不醒人事,幸好有个男的给她输血救了她的命,但那个男的妈妈带着他老婆在医院叫骂。”陶珍戎从不允许儿女有什么事让他人嚼舌根的,这下倒好,还是这么大的一件事。
“唉,别听别人说的,只是和同学一起走走,不小心踩空,刮伤了腿。”陶雨桐轻描淡写着,想一笔带过。
“无风不起浪,你这么大了,做事也要懂得瞻前顾后,也该明白人言可畏。”父亲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女儿这么大了,又不能打又不能骂。
陶雨桐沉默不做声,从小到大,她对父亲是敬而畏之,父亲说什么,她都不敢说什么,哪怕心里有千万个不乐意,也不能表露出来。
“好啦,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雨桐没事。人活一辈子,哪做得那么好,不让人说的呢。再说,事实到底怎样,我们也不清楚。”母亲夏秀荣解围道。
陶雨桐的心好像处在四面楚歌中一样凄楚!
“爸妈,我想过几天回滨城。”吃中午饭时,陶雨桐和父母说。
“早点回去也好,只是你这腿还不怎么受力,也不能乱碰到,还带着一个孩子,这坐车很辛苦。”父亲听后认真地分析说。
“再过一个星期好很多了,应该没事。”陶雨桐心里打定主意要走,哪怕腿伤复发到了滨城再治,她也要离开。她怕在波湖待下去,生出什么事端来。
“前几天不是听说小翠要去滨城吗?”夏秀荣突然想起来说。小翠是陶雨桐的堂嫂。
“我晚上问问小翠再说吧。”父亲说完便不再出声,只顾吃饭。
晚上陶珍戎问的结果是小翠可以和雨桐一起去滨城。于是陶雨桐打电话给李铁,问了车的情况并让李铁留了两个床位。
10月17日,深秋的早晨,寒意深深。雨桐起床洗漱后,拄着拐杖走到门前,抬头望着天空,空中迷漫一层薄雾,远处的山,树木,房屋似隐似现,若有若无。太阳的笑脸藏在雾气中,看不到,但可感觉到透在雾气中的丝丝光芒。
院子右边的梧桐树上叶子已变黄,一阵风来,一片梧桐叶子轻轻飘落,随着风落到陶雨桐脚边。她弯腰拾起叶子,在手中端详。然后又抬头望着树上稀疏的黄叶,心中突然念起一句诗: “ 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是啊,梧桐落叶秋来矣!秋除了丰收还有悲凉,犹如此时,离愁不知怎消除?
刘开发一群人送陶雨桐母女在刘家出发,她嫂子小翠和陶珍戎从陶家村出发。车站不像节日里,人流量很多,但也是人来人往,还有各种叫卖声等,也显得喧闹嘈杂样。双方都在差不多时间到了车站。
李铁早已知道陶雨桐腿受伤的事,心里还在自嘲,找老婆不能找太漂亮的,像自己家的黄脸婆就不会发生像陶雨桐这样的事。但当他在车站看到陶雨桐拄着拐杖时还是有点吃惊。他帮她们放好行李,仍然顶着他那灯泡一样的光头笑着告诉雨桐:“你们的床位在司机后面那个和中间那个。不过,现在坐车的人不多,你可以随便换,觉得哪个好就睡哪个床位。”
“谢谢小李。”雨桐今天没有心情看李铁那灯泡一样的光头,她笑不出来。
陶珍戎和刘开发俩亲家见面,互相客套了几句,也没有过多的话说。他叮嘱雨桐照顾好自己后,便用深邃凹陷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舍地望了陶雨桐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雨桐望着父亲消瘦的背影渐渐模糊,心里酸酸的,这次回家,竟搞得这个样子。唉!下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呢?这喧闹嘈杂的离别车站,在淡淡的阳光中竟有了落寞感。
车终于慢慢开动了!缓缓驶出了这喧闹又落寞的车站。真的是淡季,车上总共也不到二十个乘客。
车子一路颠簸一路飞驰,陶雨桐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兰兰叫她:“妈妈,你吃东西吗?”她睁开眼,摇了摇了头,“我的头好晕,好像要吐的感觉。”她皱着眉对小翠说。
“不会是晕车吧,那就麻烦了。”小翠一脸担心的表情。
“不会吧,我从来没晕过。”陶雨桐不相信自己会晕车。
“舅妈,我要上厕所。”兰兰叫,小翠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带着兰兰去上厕所。这厕所也无非是比没有方便一些,因为没有水冲,所以气味刺鼻难于忍受,兰兰隔断时间就要去一次。“幸好有嫂子同来,不然我要被她折磨死。”雨桐心里说。
虽然没有被女儿兰兰折磨,可是陶雨桐的胃里却是翻江倒海般难受,头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哇”的一声,陶雨桐终于控制不了,吐了出来。
“谁吐了?千万别吐到车上了,用袋子装好。雨桐吐了?你不晕车啊?”李铁跑过来叫道。
“是啊,我也不知为什么。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她苦笑着,可能晕车和心情有关吧,雨桐想。这次坐车,她的心情是最糟糕的,心甚至是非常痛苦的,好像那颗心跌落到哪里再也找不到样,又好像仍在心里,但却碎了千万片样。她手中抓着手机,很多次想打电话,想发信息都忍住了。她想和曹楠说声:我走了。
傍晚时分,大家下车吃饭,雨桐不想下车,小翠拉了她下车,说下车活动下筋骨。
暮色笼罩夜空,饭店明亮的灯光也敌不过这黑暗的夜空。荒凉落寞感从四面八方聚拢来,牢牢裹着雨桐的心。
吃过饭上了车,小翠带着兰兰睡得很好。可怜陶雨桐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睡着,吐了一次没过多久又吐一次。开始吐的还有一点干东西,还有一点酸酸的气味,后来就只有白白的透明的粘稠的液体了。
东方晨曦微露,车子在安静的路上疾驰着,颠簸着。陶雨桐吐了一个晚上,吐到最后是黄色粘粘的,而且还有苦味的液体。这胆汁都吐出来了!快到家吧!我快虚脱了。她心里念道。
兰兰看着陶雨桐那痛苦的样子,一会儿叫声“妈妈”,一会儿叫声“妈妈”,忍不住哭了起来。
车子终于驶进了滨城,终于看到了“滨城欢迎您”几个字,晕车晕得死去活来的陶雨桐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她打电话给刘云枫,让他来车站接她们。苍白的脸已让她憔悴得人不人鬼不鬼样。
二十分钟后,李雄良开车陪着刘云枫来接她们了。快有两个月没有在一起,见面相视一笑。这一笑,一切的气啊火啊都在笑中淹灭。但当刘云枫看到陶雨桐拄着拐杖时,脸色大变,惊叫道:“你怎么啦?”
“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快好了,不用都可以了。”陶雨桐淡淡地一笑。刘云枫心里疑惑,但也不好多问。“你和嫂子坐后面,我抱着兰兰坐前面。”他说完就抱着兰兰坐到副驾驶位,对着兰兰问长问短。兰兰见到爸爸很开心,在爸爸怀里说个不停。
陶雨桐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谢阿姨煮的粥,终于缓过神来。缓过神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买一张电话卡。刘云枫已经打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
她把手机上的电话全抄了下来,然后给晓莉,张楚生,曹楠都发了信息:“我已到滨城,勿担心!谢谢你们!保重!”发完后,她流着泪把手机卡取了出来,扔进了垃圾蒌里,好像同时也把自己的心掏空了,扔掉了一样。
她不想他们能联系到她,她的生活要回归到以前的平静!她心中起的波澜也应该平静下来。她希望楚生和曹楠,还有自己都能平静地生活。她不知道楚生和曹楠在波湖会听到什么样的言语,她为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困恼而心存愧疚,可是她不能留下来和他们一起面对,留下来事情也许会更糟。她如果知道自己这次回家,给曹楠带来了什么,她宁愿一辈子都遇不到曹楠。
曹楠收到陶雨桐的信息时,正在开会,不方便看信息。当开完会看到信息时,心里像被剑刺了一样疼:走时,为什么不和我说声?我可以送送你啊!他拨打雨桐的电话,回答他的是冷冰冰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坐在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可能又要像以前一样无法联系到她!唉,陶雨桐,你为何要回来呢?
张楚生收到陶雨桐的信息也是吃惊不小,以为她没那么快离开,想着还有机会能看到她。自那天为雨桐输血后,母亲黄福梅只差上班没跟着他,其他时间都是盯得紧紧的,就连他用手机,母亲都盯着。
他想想没意思,便死了去看雨桐的心,不和她联系了。但他知道雨桐离开了,心里还是一阵失落感袭来。“雨桐,好好照顾好自己!我们会想你的!”他给雨桐回了信息,想着还能收到雨桐的信息,可是左等右等,只有失望。他打电话给雨桐,回答他的是没有感情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唉!
只有徐晓莉,收到雨桐的信息很平静,平静得都不需要回信息。她知道雨桐回到滨城后肯定会换电话号码的。她太了解陶雨桐了!陶雨桐可以爱,但绝不会为了爱而去做伤害别人的事,不要说曹楠已经结婚,就是没结婚,她也已有刘云枫,不会去做伤害刘云枫的事。她只会将那份情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发霉,也不会让她发芽,开花。
只是徐晓莉和陶雨桐都太天真了,以为自己不想伤害别人,自己不去伤害别人,别人就不会受到伤害!她们不知道,伤害已经在向每个人慢慢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