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就是可惜了那些菜,刚到了丰收的时候。”侯彦无奈地摇了摇头,蹲下去捡拾地上的黄瓜。
“磨蹭啥啊,就不能快点,还做不做饭了?饿了!”看他那在那里长吁短叹,胡琳颇有些嫌弃地催促道。
“好好好,我马上去做。”侯彦迅速将地上散落的菜收拾干净,拎着进了厨房。别看他在外面被人一口一个“侯局”喊着,看起来挺神气,可一到了胡琳和女儿面前就没了脾气。别人开玩笑说他怕老婆他也不恼,谁叫自己当年说好入赘日后却又反悔了呢?
“昨天学校打电话让我回去办一下交接,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吃完饭后胡琳去卧室换了衣服,提着包出来对侯彦说。
“嗯,好的,估计我中午也可能不在家吃。”侯彦正坐在沙发上捣鼓手机,闻声抬头回道。
“有人请客?”胡琳边问边拉开了房门。
“我昨天一早出门前就发了朋友圈,说要离京回家,傍晚到家时给石挥、张峰几个人打过电话,他们不管哪个不得给我接风洗尘?”侯彦很有几分笃定地说。
“这段时间他们好像没怎么联系你吧?”胡琳的手顿了顿,转头问道。
“那不是知道我人在北京嘛,”侯彦有些不在意地说,“就是别人不请,石挥总忘不了吧,干兄弟可不是白当的。”
“那你就等着吧,不跟你说了,走了。”胡琳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出门离开。
侯彦今年58岁,前年刚从市局副局长的职位上退下来。自工作以来他一直没离开治安工作,一路从民警到副科又到大队长,最后到副局,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尤其是担任大队长的那些年,更是人人笑脸相迎,天天饭局不断,风光得很。虽然后来大环境变了,他也不再分管治安,请客的少了,可以前他毕竟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给不少人提供了方便,这些关系还足以支撑一阵子的。所以到他内退时,还是有不少人为他设局祝贺,前前后后持续了好一阵子。
后来祝贺的人慢慢少了,侯彦以为是以为疫情的关系,加上退下来后他跟胡琳经常去北京探望闺女,每次都会住上一阵子,大家应该是都知道他不在老家这边,于是对此他也就没做深究。
自胡琳离开后,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侯彦一直坐立不安,什么也做不下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可那悠扬悦耳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始终没有响起来。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无意中又被设置成了静音状态(这种情况之前曾发生过一次),可经再三确认一切均在正常状态。
在客厅里的电子钟的时针即将指向数字11时,侯彦终于忍不住了,毅然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串数字,誓言的《求佛》很快从手机里传出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希望可以感动上天;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当我在踏过这条奈何桥之前,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
就在歌声即将停止的一瞬间,电话终于被接通,“喂,彦哥……”还没等那边说些什么,侯彦就急急地问道:“阿挥,你在哪里?”
“彦哥,我在老家呢。“
“这么久不见了,都想你们了,中午回来一起坐坐吧。”
“我这几天一直在这边收拾房子,中午要陪工人吃饭,实在回不去啊。”
石挥父母均已去世,他将家里的老屋拆掉重建,只剩下最后刮腻子刷墙这一步了。
“就几个工人,让你姐夫陪他们就是了。”
“那样不好吧,我可办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彦哥,我是真的回不去,等后面收拾完房子再说吧。”
“那好吧。”侯彦很不情愿地挂断了电话, 之后又盯着手机看了好一阵子,可那手机硬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管是电话还是短信,或者一点点的震动。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侯彦终于彻底断了念想,认命地起身去了厨房。
与此同时,城东一农家院的某一个包间里坐了五六个人,刚刚在电话里说自己在老家回不去的石挥赫然在列,而几个人谈论的话题正说到了侯彦。
“刚才你还不如让侯局过来,也不差他一个人”坐在主陪位置上的赵总跟石挥说道。
“不是差不差人的问题,我是真不敢让他来,我怕他一来就把这局给搞乱了。”石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摇了摇头,“现在喊他出来吃饭,他也不管人家是谁请客、都请了什么人、要办什么事,一进房间就径直坐在主陪位置上,一点礼貌都没有,席间更是目中无人,自顾自巴拉巴拉说上一通,等自己吃饱后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吃好,张口就是‘咱结束吧?’好好的局就这么给搅散了,请客的人要办的事也无从说起。“
“侯局应该是还没有从以前的角色中走出来。”石挥的老同学、画家杨树人在一旁慢悠悠地说。
“好了,先不说他了,赵总,你不是想让老杨给你画几堂四条屏吗?跟他说说你的要求吧。”石挥适时转开了话题。
有些话当着大家的面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所谓的干兄弟也越来越没品了,连最起码的礼尚往来都没有,从来不请客,只一味吃别人的,且总是空着手,还要抢着点菜,什么好吃就点什么,至于价格啥的都是浮云,动不动就是“今天咱喝点好酒吧”,有时候一瓶酒就几乎抵了一桌菜,一顿饭下来千儿八百的就没了,自己这样的工薪家庭真真是伤不起,而他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些。
草草吃了午饭睡了一觉,胡琳还没回家。发微信问了下,说是以前的老下属请客,吃完饭在歌厅K歌呢。这让侯彦更加郁闷,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了书房。
两个多小时后,侯彦拿着一幅画从书房来到客厅,将画铺在地上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找到杨树人的微信号,编辑了条信息跟照片一起发给他。
傍晚时分,已经回到老家的石挥接到了杨树人的电话。“老石,侯局下午给我发微信,画了幅画让我给他看看,我说画的不错,他就说什么时候见个面给他好好指导一下。我当时正接电话没回他信息,他过了一会直接给我打电话,说好久不见,尤其是没机会见你,让我创造个机会找你和一帮伙计坐坐。要不明天中午我设个局,你跟侯局见见?”
“唉,他可真是……什么指导画画,说到家就是找个让人请客的理由,我也真服了他了!你不用理他。”
“别啊,人家张个口也不容易,你就勉为其难,咱就定了明天中午,我也就叫他这一回罢了。”
“老杨,你实在愿意当冤大头我也不拦你了,行,那就明天中午。”
“那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说一下。”
“别急,先抻抻他,晚些再告诉他。”
“够阴的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恁干兄弟?呵呵,那就听你的了。”
晚上九点多,在外面跟胡琳一起散步的侯彦终于接到了杨树人的电话。“侯局,你明天中午有事没?我跟老石说好了,如果你有时间我就着召集几个老朋友一起聚聚。”
“我现在基本上天天没事,那就说定了,你让老石明中午过来接着我啊。”
讲完电话,侯彦突然感觉脚下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明天跟石挥一起吃饭?我也好久没见到灵灵她干妈了。”胡琳也跟着加快了脚步问。
“那你明天中午一起去吧,明天早上我跟石挥说说,让他带着小李一块去。”
“行,现在正是吃皮皮虾的时候,明天你点菜时记得点。”
“记住了……今晚上不热,应该能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