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毓秀
开头引用我喜欢的一位作家张爱玲的一句话来诠释人与人之间的相遇。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你说我傻也好，说我笨也行，我通通都认，因为那年我十八岁。每个人怀念十八岁的方式因人而异，我与他十八岁那年的遇见是啼笑皆非的因缘。
那年我高三，生性单纯，率真的我喜欢直来直去，却不善与陌生人言谈，朋友少的可怜，唯一的朋友就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汐然，她活泼可爱，招人喜欢。文理分班她选了理科，我稀里糊涂选了文科。
后来想想我到文科班莫非是为了于那个冤家相遇。
话说第一天排队入座。本来我眼看就要和一个眉清目秀帅气的男生一排一桌，之后很多美好故事发生也未尝不可预料。就在好事即将来临之际，半路杀出个看上去歪瓜裂枣的男生。也不知道他们互相说了什么。只见他凑进和我一排的那个男生耳朵旁嘀咕了几句，结果那个男生就爽快的和他换了位置。
我当时就想：天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男生。更可气的是那个帅气的男生竟然答应的那么爽快。到嘴的鸭子飞了，感觉好像忽然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心痛到欲哭无泪。
老师说下组进，我慢吞吞的跟在那个同学身后，感觉就连他的背影都那么让人讨厌。我眼前不禁再次浮现出他的相貌：乍看上去七分像人，三分像鬼，黑夜猛的看到有可能被吓到。仔细看就感觉自己到了动物园，忽然联想到他在大街上出现有可能被警察叔叔意外射杀。尤其瞩目的是他薄薄的嘴唇几乎挡不住那两颗大大的门牙，以至于我看到他的门牙总是向外龇着，想着青面獠牙那个词比较合适他。
真是乍看上去一个字“丑”，仔细看更丑，心里想丑不要紧，出来吓人就不好了，吓别人不要紧，吓我就更不好了。可我却只能自认倒霉。
我和他的许多故事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要说那时我对她的感觉用忍无可忍我觉得是不过分的。
他上课不仅不安分守己，而且不是趴着、歪着，就是迷糊。连班主任的课他都如此的放肆。
我们班主任有一个绝活就是爱用粉笔瞄准哪个他看似没有认真听讲的学生嗖的一下子，多半击中那个学生的头。老师自称自己指哪打哪。我们背后称老师这一绝活为“画龙点精之笔”。虽是绝活，俗话说得好“人有失言马有失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每次老师忽然嗖一下过来一个粉笔头，提心吊胆的人是我，总担心会殃及池鱼。
老师十次总有一两次意外，意外总爱发生在我身上，然后同学们就会哄堂大笑，于是我就会脸发烫，浑身不自在，好像那个犯错误的人是我，他却在那里偷着乐，老师绷着脸说都坐好。这一折腾本来瞌睡的也清醒了，感情发生在我身上的意外比咖啡的提神效果见效还快。为了减少大家笑场的时间我就乖乖的成了替罪羊。之后我就更增添了一份对他的厌恶之感。
再说桌子划线的事。我们那会儿桌子是两个人坐一个桌子。为了防止另一个人占的多了，所以我在中间画一条线，谁也别多占，相安无事。当然这个要求是我先提出来的，因为每次都是他占多半个桌子，我实在觉得不甘心被他欺负。他开始答应倒是挺爽快，我还为此高兴了一下子，以为他丑陋的面貌之下，还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后来他的行为让我彻底推翻了我先前对他的一点好感。
原来答应的爽快的人多半不走心，做不到的速度比答应的还快。那条线后来就成了桌子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我总是在心情不好，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用笔敲击那条线来警告他的言而无信。想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边界线。之所以能起到作用，一是因为双方互相遵守约束。主要还是因为有武力装备在防守。我当时恨不得自己能用武力解决问题。只可惜我本小女子一个，势单力薄不说，还弱不禁风，只慨叹也没人可怜我。
其他的都可以忍受，最可气的是每次老师要听写或者让撕纸的时候，他总是不经过我的允许就随便撕了我的本儿。我也是怕说话受到老师惩罚，所以每次就是忍气吞声，结果他反而变本加厉。
最后我只能用可恨来表达了。那次他把两只死苍蝇弄在一起偷偷放我书里，上课我打开书忽然被惊到叫出声来，他说那两只苍蝇死了都在一起的意思是：死了也要爱。听他这么说我哭笑不得，慨叹所遇乃奇葩人物。同学们以为我神经，老师让我写检讨，我真是又气又恨，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可是老师为了不影响课堂，连申诉的机会都没给我，最后我把仇都暗搓搓的记在他的头上。
我和汐然约见，把他的种种恶劣行径和她说了一遍，然后让她给我提个合理意见。汐然说如果实在忍受不下去的话就可以向老师说一下。只怪我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不敢面对面和老师说。想了半天我给老师写了一封信描述了一下他的种种恶行：诸如他是如何如何欺负我。如今我大约只记得结尾有这样的两句：我觉得和他做同桌是我今生最倒霉的一件事情，肯请老师给我换一个新的同桌。
老师也没有找我和他谈话，很快便给我换了全班最老实的一个同学和我坐。这次再也没有人欺负我了。我的心情一下子感觉顺畅多了。
忽然有一日，我抬头无意发现他正注视我，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莫名忧伤。我的目光正与他相遇，不知有什么东西触动了我，我心里竟感觉有一点不忍和难过。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忽然觉得我身边似乎少了些什么，难道是为我写给老师那封声讨他的信而自责，不过他的确那样做了，我也的确那样想的，为什么要自责？
之后几次我总能发现他注视我的眼神，以至于我不知所措，总是默默回避。在一桌时没觉得如何，不在一桌了有时碰面反而尴尬起来，每次和他撞见我总是低头走路假装对他熟视无睹，偶尔听到他嘀咕一句：“我又不是鬼。”
在紧张的高考即将来临之际，我们更多的是在做最后的一搏，哪怕只是挣扎。如今再回首那时的努力简直就是装腔作势，实在不值一提。到现在才开始领悟“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句话的真谛。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同座是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我对他其他方面的了解多半从不是同桌之后。或许距离产生美这句话真的是对的。
第一次模拟考试，他的成绩很让我刮目相看，我心里不禁暗暗想难怪每次他犯错老师总是对他手下留情，原来他的学习成绩让老师满意，成为他的护身符。
更让我意外的是他的写作水平还不一般。有次老师在课上读他的范文，我第一次感觉他的文字比他的人更能打动人。要不是老师强调他的名字，我差点以为那不是出自他的笔下。
高三以来第一次放假我和汐然一起骑车回家，路上我和汐然说了我和原同桌分开坐以后对他的全新认识。汐然听完我说的话忽然问我他叫什么名字？
我说：“林涛。”
汐然惊奇的看着我说：“你怎么不早说，大才子让你给错过了。”
我一下子不知她什么意思，诧异的看着汐然。
“你呀你，整天啥也不关心，连咱们高中有名大才子都不知道，他可是众人皆知的文科才子，唯独你个猪脑子不知，你们俩可真是冤家。”
“你怎么不早说，只是他也太磕碜了点。”
我似乎觉得错过了一个大好的学习机会。人生总是那么有趣：本以为他是个影响我学习的人。这下子人丢大了，给老师的信中我口口声声说他如何不学习，时间长了会影响我学习。仔细想可能老师更担心的是我影响人家吧。再想想更是自惭形秽，好在我心大，总能自圆其说：他的确是那样对我的，我也没做错。
一来二去的矛盾心理让我对林涛由不敢直视到敬而远之。
可是他却有机会就会靠近我，有时甚至还和我开玩笑。有次他从后面揪了一下我的辫子，我气愤的扭过头准备看是哪个讨厌的家伙，没想到是他，他乐的看着我，似乎准备着我骂他，我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反而没了脾气，扭头就走。
他反而追着我说：“你怎么不骂我？”
我说：“因为你太贱，不值得骂。”
他哈哈大笑，然后似乎满意的走了。我意外察觉他似乎没有我最初看到时那么丑。看来“人生若只如初见”改成人生不能只如初见放在他身上比较合适。
不是同桌之后我和林涛的关系反而没那么矛盾了，我似乎在慢慢发现他身上也有很多优点。比如他有时还乐于助人，有次一个同学在上体育课晕倒了，他二话没说背起那个同学就去了校医室，我那时感觉他一米七多的身材顿时高大了许多。竟然忽视了我一直在意的他的五官。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分数公布出来，我发现我和他的差距有些大，出于自卑我决定还是不要和他太接近了，以免最后他成绩有什么意外，我被扣上影响他学习的帽子。
他似乎也发现了，有次偷偷写了个纸条给我，我打开一看写着：为什么不理我，难道不懂我的意思吗？今晚下了自习我送你回家，有话说。看完纸条我心跳加快，脸也不自觉的发烫。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在看着我，吓得我迅速扭过头来，假装若无其事。
出于女生的害羞或是矜持，我没有任何回复，我觉得依他的性格就是通知我，不管我答应不答应。
晚自习我也上的很不自在，好在学习基本都定型了，老师说这两天就是自由复习，营养跟上，下周拍毕业照，然后就是迎接人生中关键性的高考，好也好不好也好，那时我们可能真的不那么懂。
晚自习下了，他和我一起出去，他是住校生，我跑校，我推了自行车和他一起走，后来换他推自行车。白天太阳躲起来，晚上月亮也没有出来，所以好几处路段有点黑。我们一路话很少，可能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更是不知说什么，所以只能默默走。空气中弥弥漫着一种暧昧的压抑。
在一个转弯处他停住车，忽然拉住了我的手。他措手不及的一拉弄的我不知所错，只是挣脱。没想到他拉的更紧了，于是我放弃了挣扎，他把我拉过来，感觉我们离得很近，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心碰碰的加快了跳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气氛。他也有些紧张的说：“许佳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无言几秒中之后嘀咕了一句：“嗯？很久了吗？”
“对，很久了。”
“我们不是高三才一班吗？”
“我高一入学那天看到你就喜欢你了，那天看到你雪白的皮肤，梳着一个马尾辫，对我微微一笑，从此我就中了你的毒。”
“我不记得我们原来见过。”
“我记得可清楚了。知道自己长的丑所以一直没勇气追你，高三分班我如愿以偿跟你分一个班，那日我精心设计和你成为同桌。”
“啊！我说那天本来我眼看要和另外一个男生同桌，结果……”
“那是，我和那个同学说我喜欢你，想跟你坐一桌。”
“可是不知为什么老师硬把咱俩分开了。”
听他这么说我知道老师没和他说我写信的事，我忽然觉得自己那时做的那件事有点不地道，我竟然不敢和他坦白分开我们的不是老师而是我。后来我偶尔会想如果当初我和他没有因为我给老师写的信分开坐，我还会不会也喜欢上他？是不是还会一直讨厌他？现在想想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和他正式开始是高考结束后的假期，那时彼此的学校也都固定，对未来也有很多憧憬，那时我们傻傻的认为可以为了所谓的爱情克服一切困难，或者说我们根本没有考虑过未来，的确我们都还是孩子。
记得他用尽各种办法逗我开心：给我讲笑话，讲故事，做游戏，唱歌，买小礼物，写情书。
他的情书写的很打动人心。还记得那几句：你是我心上皎洁的月亮，照亮我通向你心的路。你说你的心门永远为我打开，我满心欢喜的、迫不及待扑向你。
还记得我们曾做过的游戏：他用手在我背上写字我猜，然后换我在他背上写字他猜，手指划过的瞬间感觉一股暖流贯穿全身，麻麻地，我哪里还能猜对他写的字，但是“我喜欢你”那四个字却能准确猜出来，也许是心有灵犀。
有一天我发现他笑起来也很可爱，像个小孩子那样傻傻的笑，也许那就是一种单纯的喜欢：因为讨厌觉得他丑，因为喜欢觉得他也没那么丑，甚至还有些帅气。
十八岁时的喜欢像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十八岁时的喜欢直接直率，至真至纯。
十八岁时的喜欢简单的没有未来，却在未来的日子里难以忘记。
十八岁时的喜欢就是你离开时会哭，想你时会哭；看到你时会笑，你说我傻我还会傻傻的笑。
因为分数相差悬殊，我们考入了不同地方的不同学校。我和他开始了一场有始无终的异地恋。
后来我们没有在一起，但那些美好的、带着苦涩的回忆却永远的留在了我的生命里。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仍用张爱玲的一句话来结尾。或许因为我是个恋旧的人，喜欢一个人一辈子，没有理由，不问归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