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很抱歉没有告诉你我有多爱你。”这是小张留给莉莉的最后一句话。

小张今年28岁，是安市的一位普通民警。小张的父亲曾经是一位优秀刑警，在一次抓捕活动中不幸被歹徒刺中心脏，当场去世。

从小跟在父亲屁股后面的小张，立志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在高中毕业填志愿时，毅然决然报考了公安大学，但是在父亲去世后，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担惊受怕。不忍心惹母亲伤心，无奈之下，小张只能放弃刑侦岗，加入隔壁派出所大家庭。

28岁的小张，依旧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把家当旅馆住，一忙起来三四天都没时间回家一趟。看着周围邻居陆续抱上了孙子，而自家帅气的儿子仍然没有成家的想法，张母心里特别焦急。平日里和几个老姐妹坐在公园聊天，一提起儿子的感情就唉声叹气，厚着脸皮拖周围人平时帮忙多留意身边亲戚家的单身女孩，好给自己儿子物色个女朋友。

“张姐，小张有女朋友了吗？”隔壁许阿姨热情地敲开张家院门，还没坐稳就拉着张母絮叨。“他呀，靠他自己能找到女朋友，我立马去给老张家列祖列宗烧高香感谢。”张母想起那个快要住在派出所的儿子就糟心。

许阿姨一撩长发，亲热地挽住张母胳膊，“老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远房亲戚家的女儿，今年刚从国外回来，我寻思着，要不让两个孩子见个面，没准就互相看对眼了呢。”

张母在茶几的抽屉里一通乱翻，摸出一支笔和一张纸，“见，当然得见！要不留个联系方式，我让小张联系人家姑娘？”张母喜笑颜开地接过写着姑娘手机号码的纸条，对着许阿姨连连道谢。

小张刚下夜班，正在家里睡的昏天黑地，卧室门被母上大人敲得震天响，打着哈欠，眯着眼不耐烦地挪到床下打开卧室门，扫一眼兴致勃勃的老母亲，继续倒在枕头上补觉。张母眉飞色舞地描述儿子未来的相亲对象，再瞥一眼儿子，头埋在被子里睡意正酣，一掌拍在他脑袋上，吼一句，“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小张翻个身子，揉揉脑袋，嘟囔一句：“我知道了，等我睡醒再说。”张母看着不修边幅，一头乱发的儿子，又攒了一肚子气，开启碎碎念模式，“这你爹一走，我说话你也不听了。让你回家看我，你就找借口说忙，现在我就想在有生之年看你结婚，连这么个心愿你也不能满足我。我好命苦啊。”偷偷瞅一眼团成一团假寐的儿子，看他无动于衷，加大力度接着唠叨。

掀开被子抓一把乱蓬蓬的头发，哈欠连天，“妈，行了，说正事，我不睡了。”半倚着墙坐起来，强打起精神应话，熟知母亲套路的小张没做过多反抗便接过纸条，并答应今天公休日就立马主动约姑娘见面。

在张母地监督下把自己收拾齐整，特地换了一身自认为还不错的衣服，对着镜子比个耶，心满意足地露齿灿然一笑，感叹一句：自己倒拾倒拾也是一个玉树临风俊朗非凡的帅小伙啊。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的张母，看到拾掇好的儿子眼前一亮，特给面子地点点头，“这才像我儿子，你妈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我们村公认的村花。”

眼巴巴地催着儿子给姑娘打电话，直到亲耳听到电话那头应下一会儿的约会，欣慰地冲着儿子笑成了一朵花。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瓜子皮，挎着前两天新买的包，哼着歌要去找许阿姨汇报最新进展。

【贰】

小张和姑娘约在七里街的茶餐厅见。警察生涯养成的良好习惯使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约定的地点，点一杯冰柠檬水坐在窗边的位置慢慢喝着，窗外绿色正浓，扫下一片阴影，两只奶黄色小猫懒懒地卧在那里闭目养神。

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拿出手机开始认真翻看近日新闻。打算抬头伸个懒腰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孩，圆圆的娃娃脸，剪到下颌线的短发，上衣身着简单乳白色t恤，下装搭配浅蓝色紧身牛仔裤，整个人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两人对视，女孩笑得腼腆乖巧，互相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女孩落座，小张不好意思地端正坐姿，翘着的二郎腿立刻规规矩矩地并排搁在桌子下。两个人随意地点了几种食物，开始走流程。姑娘姓周，单名一个莉字，目前在安市唯一一所大学任教，业余生活喜欢逛博物馆，偶尔会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提起小张无趣且忙碌的生活，莉莉充满了好奇，安安静静地托腮听小张讲工作里的小趣事，听到有意思的地方笑的眉眼弯弯，脸颊左侧的小酒窝一颤一颤，使女孩愈发可爱。

对彼此的初映像都不错，留了其他社交账号，说好下次再约。送莉莉到家门口，挥手道再见。回家还未坐稳，张母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按了免提扔在沙发上，拿着一杯水正往嘴边送的时候，听筒里传出母亲的大嗓门，“儿子，什么情况啊？你们怎么样？”大口喝掉半杯水，语气轻快地表示情况乐观，有发展机会。

这次的相亲结果令张母极为满意，成功躲过了往日的碎碎念，还被母上大人盛情邀请回家吃晚饭。“不回去了，下周吧，太困了，我要补觉。”挂断电话，泡了一碗泡面，几口扒拉完。洗个战斗澡，开心地钻进被窝，准备拿手机设个闹钟，突然界面显示有新消息，是莉莉的微信。睡意在瞬间消散大半，左右裹裹被子，举着手机回信息，在等对方回话的过程中，闭上眼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醒来看着姑娘那句怎么了，赶紧解释自己昨天值夜班没休息好，两人又约好中午一起吃午饭。

说好十二点去大学接莉莉下班，等到十一点四十，发现手边还有好多事要处理，挠挠头，给对方发条消息：“我可能要晚一点，你如果饿了，可以先吃饭的。”莉莉对着手机嘟嘟嘴，回一条我等你。和周围同事挥了挥手，拒绝了同办公室一起吃饭的邀请，坐在椅子上刷着手机等小张。

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张，总算在十二点过半之前赶到莉莉学校。等的昏昏欲睡的莉莉，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张，再大的火气也撒不出了。贴心地递上纸巾，一起去校门口的小店吃午饭。

【叁】

两人偶尔会约着一起吃饭，周末闲暇时光也会出去在城市周边游玩，恋爱关系在与日俱增的暧昧气氛中建立。第一次牵手，小张偷偷用衣摆把手心的汗水擦干净后，才敢轻轻握住莉莉的手，当手心的茧无意摩擦到莉莉光滑的皮肤，心里闪过一阵酥酥麻麻的颤栗。

但是小张的工作太忙了，说好要去海边玩，一直也抽不出时间。

莉莉感冒发烧，躺在床上休息，小张匆匆忙忙赶来，熬了一锅清淡的粥，两个人就着外面买的小菜解决了晚饭，莉莉撒娇，让小张陪她卧窝沙发上看电影，恋恋笔记本刚播到主角在夜色中起舞，就被小张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接完电话眉头皱成一团，“所里有事，让我回去。莉莉，我明天再来陪你，好吗？”

莉莉面色不渝，撇一眼屏幕上暂停的画面，轻声答嗯。小张关门声响起，摸到遥控器打算关掉电影，等他下次一起看，按键的一瞬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今晚自己一个人看吧。

隔日，小张提了一大堆吃的敲开莉莉家门，女孩子爱吃的小零食摆满了桌子，再低头看看自己买的：养生粥，补气血的补品，各种水果，还有一瓶辣酱。

两个人视线同时聚焦到辣酱上，小张尴尬笑笑，“这个拌面很好吃，你不是爱吃辣吗，我就买了这个，嗯...我有时候太忙来不及做饭就用这个拌面吃，味道还不错。”

后来有一次妹妹到莉莉家吃饭，打开冰箱看到了这瓶辣酱，好奇地问一句：“姐，你怎么买这个吃啊？”莉莉翻个白眼，解释了辣酱来源，小妹妹笑倒在沙发上，嘴里直嘀咕，“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孩子啊，也太可爱了。”

莉莉工作不顺利，又和领导拌了几句嘴，回家爬在床上给小张打电话抱怨，眼泪汪汪地吐槽最近的坏事，还没说尽兴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嘈杂声，“莉莉，我有事，先挂了。”没等反应过来，电话那头便已掐断，眼泪夺眶而出，没听到安慰，连满腹委屈也不能和男朋友诉说。

把手机顺手丢到一边，脑袋埋在膝盖上哭，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以为小张这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知道主动安抚女朋友了。拿起手机，发现是办公室的男同事来电。激动的心瞬间被冷水浇灭，接起电话兴致不高，刚刚哭过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同事语气极为温柔地表示自己刚听说下午发生的事，殷勤地开始问长问短并安慰莉莉。彬彬有礼的态度，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一扫莉莉心中阴霾。

【肆】

相处半年，旅游的计划一拖再拖。周六中午，小张系着围裙在厨房做午饭，莉莉歪在沙发上追剧，暖阳洒在客厅摆放的花盆上，小屋弥漫着岁月静美的气氛。

楼下响起一声短促的汽笛声，惊扰了树下打盹的小狗，冲着来人汪汪吠两声，晃悠着尾巴换个地方小憩。刚出锅的饭菜飘着阵阵香味，勾人食欲。面对面坐在桌子上准备动筷，突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趿拉着拖鞋挪到门边，一开门是队友一张焦急的脸，被催促着换好衣服，和莉莉匆忙道歉后，留下一屋子的温馨，继续奔赴工作。

处理完街头斗殴，调解好当事人，累的瘫在座位上，从口袋摸出手机，准备给莉莉打个电话，却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继续做朋友吧。”

心脏砰的一声，像被枪击中一般，瞬间空了大半。想挽留，可回想自己这半年的表现，搜肠刮肚找不到任何理由留下对方。

日子继续过，没有爱情的小张又回到了之前工作狂的模样，胡茬几天不刮，每照样积极工作，可内里颓废的感觉怎么也掩藏不住。

不用上班的空闲时间，回家无所事事。想起之前吵架，莉莉不开心地指责：为什么别人家的男朋友有时间陪女友逛街买衣服，而他永远都在忙。他知道自己失责，可肩上的任务不允许他松懈，只能一味道歉。他要对得起人民警察的称号，可是，他却辜负了自己心爱的人。

打开之前说好要和莉莉一起看的恋恋笔记本，一个人在昏暗的室内看完了整部电影。没开灯的卧室，靠着清冷的月光才能临摹出小张的样子，电脑屏幕放着片尾曲，一颗泪珠忽然砸在键盘上，四分五裂。

恢复单身的小张，拒绝了各路相亲对象。正靠在桌子上和队友说事情，接到报案，ktv发生恶性斗殴事件，赶往现场的路上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莉莉，准备接听的时候对方挂断了，时间紧急，无法立即回电话。看着路边掠过的高楼大厦，一时豪情万丈，暗自下定决心，这次任务结束，就去和莉莉表白，重新追回这个一眼就喜欢的女孩。

生命太过脆弱，混乱中被啤酒瓶砸到脑袋，眩晕感还没消退，就感觉腹部有血涌出，被酒精麻痹，失去理智的成年人，下手没有轻重。倒地的时候，脑海中呼啸而过，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莉莉，他真的很爱她。

莉莉赶到医院的时候，小张仍在急救室。队友递给她小张的手机，试了试自己的指纹，仍能解锁，眼睛里猝不及防地盈满了泪水。

想起之前玩他手机时，小张藏着掖着的软件，好奇心驱使，还是选择打开看看。

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莉莉爱吃的食物，喜欢的城市，随口说的小心愿，无聊时讲过的兴趣。继续下划，标记着两人相处过程中他做的不好的地方，莉莉曾经指出他的缺点和心情不好时对他的抱怨。之后还特别愚蠢地摘抄了网上各种哄女朋友的方法，不懂的地方还认真做了笔记。

蹲在走廊看完这些，泪如雨下，好多小事她自己都早已忘记，可还有人细心地一笔一划记下，笨拙地想要尽全力实现她的每一个愿望。

忘了是哪一天夜里聊天，她浏览网上信息时，看到一位陌生网友为爱人画的素描很美，随手发给了小张，那时候大概用很羡慕的语气谈论了那幅画，过后也就忘了这件事，小张竟然开始悄悄学素描，试图未来为她画一幅。

这样沉默的爱，她从来都不知道。在那些温柔却静谧的心意最后，小张写着：很抱歉没有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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