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总觉得呼吸不畅。
我一直住在挤满了黑色成人影子的屋子里。
她告诉我,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些长大成人的影子,就会变成黑色,这间房屋就再也不能居住了。
再继续住下去,你就会死。
你再回去,你就会死。
她领着我来到极端偏远的郊区,一颗子弹射出都没有人被击中的那样的偏远,到了地方,是一排一排低矮的一层楼高的砖瓦房。楼距密集,相对集中,楼前没有遮挡,眼前是一大片金黄麦田。
她打开其中一间,我惊叹地后退了几步,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现在再去买一间没有成人黑色影子的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如果有也是很稀缺的,价格高的让人无法承受吧。
我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
房间内是竹席质地编织的地板,顶墙摆放一张窄小单人床,对角的角落是嵌入式的蹲坑,除此之外,这个房间没有其他任何设施,不足四平米。
我转过身来看着她,想问她是否还有其他的房子。
她说,你敲敲门看看其他的,每个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黑色的影子呢,你是怎么看到的?
你贴上这个就知道了。
她把一张泛黄的粗糙纸条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扯下来一看,又惊叹地推后了几步。
这种纸条不是贴在死人尸体上的,可以保护他们不会快速腐烂的纸条吗?
她一脸无奈,夺过我手中的纸条,重新贴上,示意我进房间看看。
我走进房间,看到有幼儿蜷卧着的彩色影子,身着艳丽的棉质衣服,我突然明白了。
我贴着那个纸条,一跃上车,没有记清来时的路线却一路顺畅的原路返回,我依稀听到他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喊着,不要回去啊!纸条不能掉了啊!
回到我那个楼距拥挤的高层建筑,推开门,满墙满地都是黑色的影子在蠕动,看到我推门进来似乎都苏醒了,争先恐后向我扑来,穿堂微冷的风吹掉了额头上的泛黄粗糙的纸条。
身后的门呯的一声关上。
应身倒地。
我看到自己,躺在竹席质地编织的地板上,顶墙摆放一张窄小单人床,对角的角落是嵌入式的蹲坑里爬出了一只黑色的影子。
来往的车辆,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我要上的那一辆,突然看到一辆大客车急促追尾前面一辆和他一模一样的车辆,追尾的客车突然直立起来强势碾压被追尾的客车,车辆前半部分被挤压成了单一维度的纸片,浓稠的血和脑浆是加热后的苏打饼干用力挤压出夹在两片之间的果酱缓慢的爬下来,渗入地面的缝隙,粘质感,半透明,有颗粒,这种酱汁的气味与浓厚的柏油味、腐烂的脏水味、阳光的残骸味、皮肉分离的生鲜味混合在一起,发出一种让人饥肠辘辘的香气。
两辆车垂直于地面,追尾的车辆和被追尾车辆的后半部分的乘客都无动于衷地与面平行,不叫喊,不恐慌,也不四散奔逃。
刚刚入秋的每天未褪灰色的凌晨,伴随着匆忙呼啸而过的第一班地铁,总是有一张热气腾腾又泪水涟涟的脸被装盘盛好放在我面前了,我被命令端起它,惺忪的状态裹挟着那种饱腹着入睡还没有彻底清醒又被强迫要吃下一大盘不喜欢的食物的抗拒。
我只能不动声色地,不发出任何声音的,不流露出一点表情地深深叹一口气,唉,又开始了。
我原来一直住在挤满了黑色成人影子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