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1日 星期六 阴天小雨
文|深海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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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无法理解近视的痛楚:五米以外模糊一片,十米以外六亲不认,五十米以外人畜不分。
作为一名眼镜少女,我告诉你,这不是假的。所以,如果你迎面走来,我没有向你打招呼,要多多见谅,还请不要怪我。
最开始接触 "眼镜" 一词,是关于老爸。听说当年老妈对另一半的要求,就是要戴眼镜。
可能在她的意识中,戴眼镜的人都有一种共同的气质,文质彬彬,博学聪慧。然而,羞愧的是,她的女儿并没有变得聪慧多少,遗传了近视倒是不争的事实。
在我最初的记忆中,老爸是最酷的人。当年他的镜片是有颜色的,茶色,显得非主流。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什么概念,照片中却还能找到当年的痕迹。
那时,我时常问他,"老爸,你当时有没有觉得你这个样子很怪?"
迎接我的,是沉默。
我又问,"老爸,你当年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很酷?"
他会笑着回答,"没有。"
可从他的眉宇间,我似乎寻到了他当年的风采。如果真的没有,他便不会说。
那时候在我眼里,眼镜就是个装饰品。我一直没有告诉他,那副眼镜戴在脸上,看上去挺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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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接触这个词,是小学的科学课。
那时候,老师上课带我们到校园里用放大镜观察蚂蚁。我们便蹲在花池旁边,看蚂蚁运食,看蚂蚁搬家。
火辣辣的阳光下,一群人看得热火朝天。下课后,再恋恋不舍地将放大镜交回老师手里。
有一次,我偶然发现新买的尺子的一端,是个迷你的放大镜。发现了新大陆的我,带着四五好友去观察蚂蚁,后来引来很多围观的人。
那时候快乐单纯,不过是寻点乐子而已。
记得那天,一伙人抢着用我的 "放大镜" 看两只蚂蚁抬了好大一块饼渣回家。可怜了我的尺子,险些争断。猛然回头,老师已站在身后。
记不清她是怎样的表情,想必是哭笑不得,还得表现出一位教师应有的权威模样吧。
毕竟我们是一群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人,可没有听到上课铃声,就是我们的过错了。最关键的,罪魁祸首是我。
回班的路上,我有点忐忑不安,准备等待着她的惩罚。没想到,她尊重我们热爱自然的心,温和地说,"你们回去可以借奶奶爷爷的眼镜戴戴,看看有什么不同。"
我奶奶眼不花,轻微近视,她是怎么也不肯戴眼镜的。怪不得在奶奶眼里,一切都那么美好,外在的瑕疵能被她自动过滤,因此心灵通透。当然,这些我后来才知道。
我爷那副眼镜,是祖传下来的。圆形,黑框。现在想来,老祖宗还是很前卫,跟三年前市面上流行的款式大同小异。
我偷偷戴上,感觉世界一片模糊;摘下来,近近地贴近蚂蚁,惊喜地发现蚂蚁在我的操控下渐渐变大。我调整距离,一会它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正玩得尽兴,被我爷一把夺了去,"爷爷眼镜,小孩子不许动。"
我扭过身去,本想告诉他,"我在学知识。" 后来,看到我爷铁青的脸,话到了嘴边变了味儿,"爷,你戴上它还能看见东西吗?"
爷爷默默走回屋,我看着他手里的眼镜,莫名地沮丧,他就这样把我的求知欲,对探索世界的新奇统统扼杀在摇篮里了。
奶奶说,"小孩儿不要戴眼镜,会坏眼的。"小时候,奶奶说什么我都信。可是在我发现了小小的镜片中,竟然藏着无穷的乐趣之后,那份好奇心是怎么也满足不了的。
后来,通过偷玩老爸的眼镜,我发现爷爷的眼镜和放大镜都能将东西放大,爸爸的却能把东西变小。
从此开始,我对眼镜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没有辜负了老妈的厚望。想必当时的自己,非常感谢科学老师。
那时候怎么知道,眼镜是用来矫正视力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个疑问:如果一个人年轻的时候近视,看东西变小。那年老的时候,看东西会不会恢复原状。
从此,我逢人便先观察他的眼镜。薄厚不一,形状不一。
老花镜几乎都长一个样。近视镜,从侧面看有的一圈一圈的,像是啤酒瓶盖。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总是喜欢跟戴眼镜的人接触,好像他们身上存在着一种吸引我的东西似的。
可能是表现得太明显,老妈发现了我的异常,家里便多了一个叫护眼仪的设备。
在爸妈的矫正下,我写作业必然遵守 "眼离书本一尺远,胸离书桌一拳远,手离笔尖一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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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六年级,班上有个同学患了近视,配了镜。因为这个,我和她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记忆里的她,上课从来不抬头,下课后又总是藏在桌子下面,偷偷将眼镜摘掉。
我很不解,她是唯一拥有眼镜的女孩子,应该快乐才对,怎么总是偷偷摸摸的呢。
那时上课,老师总喜欢叫她回答问题,她享有班上唯一一个标签:戴眼镜的同学。我一直觉得,那是多么光荣的事啊。
上了初中,周边的形势发生了变化。
到了初三,越来越多的同学配了眼镜,我们小组六个人里,只有我的视力正常。于是,老师给我贴了个标签:不戴眼镜的同学。
这种不同等的待遇,让我感觉别扭,我终于明白了那个女同学。那天起,我突然也想有一副属于自己的眼镜。
她们的镜框,有条纹状的,有装饰了蝴蝶结的,有跟小头爸爸同款的。各式各样,让我好生羡慕。
白天,脱离了老爸老妈的束缚,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我开始学会了趴在桌子上写字,我享受着黄昏时分不开灯算数学题。
日复一日。
某天,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凳子上,发现黑板上的字有重影,怎一个快活了得!
那天我走在放学路上,哼着歌,心格外欢快。我即将拥有一副眼镜了,镜框我一定要五彩斑斓,低调中不失俏皮的。
回到家,坐在写字台前,护眼仪近在咫尺,我内心有些抗拒。看着老爸的脸,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是等到再模糊一些,再交代吧,为时不晚。
某个微凉的夜晚,我和老妈出来散步。没看见台阶,一不小心摔倒。她斥责我不好好看路,我心里没有不爽,反而美滋滋:巧了,机会来了!
"妈,我真没看见,我好像有点近视了。" 说着,我有点心虚,伸出手揉眼,好遮住羞红了的半边脸。
"护眼仪用得好好的,怎么会近视?"
听我妈一反问,急得想哭。那种心情,不亚于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小伙伴抢走。
第二天老妈找了班主任,让他给我调座位。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哭笑不得。
可能那时候我就领略过,什么叫 "当你竭尽全力做一件事,全世界都会来帮你。"
老师不仅给我调了座位,还跟我妈说,"这个年龄阶段,视力恶化迅速,近视了就抓紧配个镜子,好控制住。"
天助我也!我拥有了我人生的第一副眼镜。
可惜,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老爸做主,为我选择了一款经典黑,戴上有种资深老学究的气质。即便心里有个地方突然空空的,那我也对它爱不释手。
上课戴,下课戴,放学回家路上也戴,世界清晰了不少,砖瓦泥缝全部在我视线之内,街上的叔叔阿姨又老了几岁。
我第一次发现,眼镜后面的世界,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我也是才知道,眼镜不是饰品,也不是放大镜或缩小镜,只是矫正视力的工具。
初三那年,突然掀起了一股"眼镜框"的热潮,地摊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镜架,没有镜片,物美价廉。班里几个不近视的女生,各自买来,凑到一起换着戴。
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我看着他们,想到自己已经近视,说什么也晚了。
但是,我固执地觉得,我一点都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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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戴就是五年,其间我换了三副眼镜。升了高三,没有眼镜的同学更是屈指可数,我开始真正羡慕他们。
不知道"女大十八变"有没有具体含义,反正对于我,爱美的心渐渐突显起来。尤其是军训过后,我看着炎炎烈日在脸上留下的痕迹,一想到要用一个冬天褪去,心里自然是很委屈的。
戴惯了眼镜,摘下以后,世界一片混沌。特别是在夜晚,红绿灯下,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皮也变成了内双,一去不复返。不仅如此,镜框还限制了我的发型,斜刘海从此与我无缘。
后来,我配过隐形眼镜。第一次戴,从下午折腾到深夜。没想到,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阴差阳错戴上一只,另一只怎么也上不去。戴上的那只,却怎么也摘不下来。眼睛外围一圈被玩得通红,涩涩地想流泪。
我只好坐着等待天明的到来,好去眼镜店把它摘下,其实不过是一秒钟的事。从此,隐形眼镜被抛在一边,再也没拾起过,直到过了期,我才放下心来。
想不到童年的欢喜,竟然给自身带来这么多麻烦。如果当初听奶奶的话,也不会徒增这些烦恼。
大一军训,吸取昔日教训,眼镜还是被我摘掉了。直到现在,除了上课,再也没有戴着。
可能是习惯了,或是心理作用,尽管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会用眼,也不妨碍我的正常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去测视力,发现视力有所恢复。右眼基本不变,左眼恢复五十度,快哉快哉。
可是,我眼中的世界总还是模糊、带着重影的。细细一想,放过那些不必看到的细节,朦胧地去看世界,反而世界更显得完美。
这么想来,也不错嘛。
End .
「无戒训练营日更极限挑战8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