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烤番薯,我与Y有一次十分难忘的烤番薯的经历。Y是小时候的另一个玩伴,一个十分羸弱的孩子。单薄的眼皮,单薄的嘴型,单薄的身躯。其实我小时候也不能算一个调皮的孩子,但也有不下五六次的烤番薯的经历,可能还远远不止。而与Y仅合作过一次,但让我记忆深刻。那是一个坡地,一个坡顶。夏天跟秋天吵了架,把仅存的一点绿色都带走了。我们爬上坡顶,眼前是淡黄的干草在风中摇摆。风也比村落中明显要猖狂,就是瞧不起我们这几个小屁孩。忘了谁是活动的灵魂人物,忘了怎么搭的简陋的小灶台,忘记了番薯最后烤得怎么样。至记得,一缕袅袅的白烟夹着飞沙走石努力攀上半空,只记得Y的头发被风吹得缭乱,只记得我们一个劲地找干柴干草来充实那微弱的火。
Y生性活泼又和善,也不与人为敌,按理说,总该有许多朋友,但也正因她性格柔善而总找引来一些人的欺负。大约在幼儿园时,就有小朋友把Y锁紧那个作为厨房的小木屋中。那时的幼儿园是个私立的,又或者说是个人的,园长是这个人,教师也是这个人,又总是仅此一人。小时候的Y并不讨人喜欢,一双眼睛里没有星星,一张小嘴里也没有珍珠,连老师也做不到给予她一些公平的对待。于是终于有一天,小朋友的恶作剧把她扔进了那个小厨房。这个厨房没有窗户,如果有,那一定也是长久不开的。黑暗在那里扎了根,角落里有什么,似乎都听得见若有似无的魔鬼的呼吸。Y吓坏了。她只能蜷缩在仅剩几道光线的木门边,一边哭泣一边无助。后来。她应该是睡着了吧,哭得累了就睡着了。否则,这样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就一直在眼泪中守着绝望,我不忍作这样的猜测。
哪怕到了小学里,Y似乎也未能逃过这种于孩子而言略微残忍的遭遇。当然也会较之前好一些,但那些调皮的孩子始终还是不肯放过她。回家的路上,总有那么一两个小男孩在某一段路上追着她跑,又一下子揪住她,细小的拳头砸在她单薄的书包上。我不明白Y为什么能那样忍着,是天性的愚弱吗?但我不能去问她,再强烈的好奇心也不该作为去揭开别人记忆伤口的理由。而让我庆幸的是,Y又终于找到一个免于挨打的方法——她找到了另一条小路回家。
那条路可真美!泥土的湿润,青草的芬芳,还有各种说不上名的小花,迫不及待地抱住Y。它们朝她挥手问好,又挥手告别,却从不问今天又受了什么委屈。小路的后半段是农田,它们占据着四季大部分的风光。迷人的稻穗,簇拥在一起的草籽花,还有踩着高跷优雅行走在田间的白鹭。哪怕是躺在泥里贪睡的蚂蟥,也都是那条小路上的风景。
Y的故事,我讲给许多人听过。许多人都想知道Y最后怎样。
后来,她也变了。我说。
怎么变了呢?小A追着问。
变了就是变了。或许善良的心还一直燃烧着,只是那活泼的气场逐渐膨胀,又逐渐感染到遇见她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喜欢她。
小A满意了,不再揪着我不放。
故事总该如此。他们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嘛!那么,故事的结局就作这样的设定吧。
只是,直到现在,我依然弄不明白为什么童年有时候会那样奇怪。许多快乐里夹着血丝,许多凄凉里又泛着希望。那片干枯泛黄的草地,成了Y的背景,她盈盈地笑着。被火烧成的草灰随风扬起,模糊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