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回家了。一大早背着包走在清晨的街道,看着早起的人们慢慢唤醒城市,悲伤也慢慢涌上心头。
在舅舅家时,大家都不悲伤。每天商量着要做的事情,好像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控制之中。大家都努力安慰舅舅,这已经是最坏情况了。
舅舅这两天口腔溃疡非常严重,影响吃饭,说话。昨天上午就我俩在家,难得他想说话。我应该做个好的聆听者,可是当他流露出悲观情绪时,我却老是忍不住打断他,笨拙而苍白得劝慰他没事的。
但是他还是懊悔,懊悔当初做出的一些选择。又好像有点迷糊,怎么事情一下子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的,曾经一切都很顺利:老大从事IT行业,原先的工作待遇很好,足以养家。后来弟弟离婚,为了帮弟弟,也是看到商机,兄弟俩联手做生意。一开始做得确实不错,好到足以用钱去掩盖,解决家庭里的一些矛盾,好到让老大决定辞职,并贷款扩大规模,全身心向新的高度冲击。这时候舅舅舅妈老两口马上也可以拿到绿卡,已经在计划全家移民美国养老了。这时候的憧憬是五颜六色的。
然后突然,自我膨胀之后,画面瞬间就变化成黑白色了。生意垮了,还不起贷款的老大马上就面临牢狱之灾,老两口只好卖掉准备养老的房子给儿子还债。而这时年龄偏大的老大再想回去找原先那样的工作时,已经找不到了。没工作,没钱,原先的家庭矛盾迅速激化,家庭也马上面临崩溃的边缘。
且不说为儿子还债的那两套房子,老两口原先为了孩子们的家庭投入了多少心血和金钱,也眼见着也就这样打了水漂。
舅妈几度接近崩溃。可是女性毕竟可以发泄。大哭之后,还有舅舅可以依靠。反而是一贯包容,忍耐,支持的舅舅笑容越来越少。这次生病,推测是房屋装修的问题,但是心里的压力是不能回避的事实。
而且生病继续带来巨大的压力。到现在病因还不确定,血液指标还在继续恶化。漫漫的求医路,满是忐忑不定的彷徨和无助。就是病因确定了,又怎么治?剩下一点钱,能全部拿来保命么?老伴以后怎么办?两个儿子一点也指望不上,甚至还需要家里的支持。
老两口很坚强,还在努力保持生活的秩序和尊严。两个人也互相牵挂,彼此心疼鼓励,坚定地告诉对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只能由衷地对舅舅说,你比我想象得还坚强。只是在离开他们家之后,才可以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