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胡赛尼的《追风筝的人》,读完后“为你千千万万遍”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循环播放。这本《灿烂千阳》在以女性为主角的故事中,它迫使我思考:如果注定要面对惨淡的人生,我们该何去何从?
作者胡赛尼说“我写的人在阿富汗受苦受难,我却靠讲述他们的故事获得了成功。这让我有一种深深的负疚感,写作仿佛成了一种偷窃,我为了自己的目的偷取了别人的经历和生活片段。”
这本书读得好煎熬,读一小部分就要长舒一口气,心里真的低落极了。书中有很多场景的描述让人呼吸困难。其中一段是莱拉和玛丽雅姆被家暴的时候,另一段是莱拉生第二个孩子,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剖腹产手术。“把我切开,把孩子给我。”看到句话我的灵魂陷入了深深的颤栗,震撼与恐惧。更心痛的是,这些我在书本上看到的苦难,有很多阿富汗女孩正在经历着。
这本书叫《灿烂千阳》,或许一千个太阳的光才能驱散阿富汗人民内心的暗,或许一千个太阳的暖才能蒸发阿富汗人内心恐惧的寒。然而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不需要一千个太阳才能感受光明,只需要一缕微亮,就可以点亮生命里的光。就像有数不清枪眼的墙壁,太阳升起,阳光会透过弹孔,照亮整个屋子。
我想写写什么,但话语就堵在嗓子眼里,我甚至不知该如何发声。随着故事的进行,我的心情从震惊到暴怒,然后慢慢变成愤懑不平,最后竟有些麻木。这不仅是因为两位女主角的经历颠覆了我的认知,更是因为故事用文字把我从安全舒适的小窝,炸飞到荆棘密布、断壁残垣、尸横遍野、人性毕露的深渊。
玛利亚姆和母亲娜娜:打压式的教育抹杀个性的同时,也让人失去独立的自我意识
一开始玛利亚姆不知道私生女在别人眼中是那么的卑微和下贱,她也不理解母亲娜娜对她的刻薄,也不理解她跟父亲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伴随私生女出生的是与生俱来的卑微地位,因此玛丽雅姆从小就生活在满是负面言语的环境下。一直朝夕相处的母亲饱受欺凌压迫,偏执到只会用尖利的话语给马里亚姆泼冷水。
对自己的女儿,娜娜用被抛弃的瓷器的破碎比喻告诉她不要相信男人,不要相信所谓的父亲。世界对她的重创让她以尖锐刻薄的态度对待告诫女儿,不可避免地对女儿造成伤害。她用一生所有的经历教玛利亚姆要忍耐。
某种程度上娜娜或许用最刻薄的语言教玛利亚姆如何保护自己,只是她用错了方式。娜娜在悲惨中求取生命与生活,对女儿的爱,在平凡而又伟大的母爱之下,更带了一层锋芒作为保护。玛丽雅姆在母亲的强权和教唆下,逐渐背内心真实想法,没有形成独立的自我。
一般而言,家长们都会受自己过去经历的影响,产生某种偏执而固执的思维方式,这些思维方式是他们自己对过去的生存与生活经验的总结,他们的一切都立基其上,对其无比信服,想要他们改变,那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母亲娜娜经历过那些地位差别带来的可怕影响,她想用自己的办法保护玛利亚姆。
娜娜深知扎里勒的虚伪与懦弱,但面对玛利亚姆对父爱的渴望她束手无策,希望用尖酸刻薄的话语打破女儿的幻想,她别无他法。娜娜和马丽雅姆要生存就必须依托扎里勒的救济,她不敢反抗,只能看着不谙世事的女儿在甜蜜的伪善中越陷越深。身为母亲的她,感到慌乱,眼睁睁看着女儿走向她曾经的不幸。她想保护的女儿也将承受她曾遭遇的羞耻,她选择残忍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娜娜她或许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母亲,她容易极端,但她一定爱着玛利亚姆。她太清楚世界的真实因此不愿意女儿被虚伪蒙骗,可是对于天真的小孩来说美好虚伪的话语更有吸引力,而且没有经历过现实残酷的小孩是很难从字面理解苦难。
玛利亚姆和父亲扎里勒:将崇拜跌下神坛原来只需要一个近距离的接触,了解它本来的面目
不敢担责的亲生父亲,每周出现一次展示零星父爱就轻而易举赢得玛利亚姆的心。
玛丽雅姆在父亲的影响下过于天真,她潜意识以为自己的地位和父亲其他子女一样。她不知道私生女被社会上的人嫌弃,这样的希望带给玛利亚姆更大的失望。
我觉得扎里勒去看望玛利亚姆更像是父亲的义务,为了宽慰自己同时满足玛利亚姆无限幻想和憧憬着的父爱,但扎里勒的父爱经不起考验。
曾经玛丽雅姆一直用童真的眼光看待世界,充满善意,沉溺在扎里勒的小恩小惠里。当她渐渐提出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时,她发现他的父亲正如他母亲口里说的那样虚伪和懦弱。她满怀期待去寻找父亲,却被拒之门外,认清事实回家却看见上吊死去的母亲。玛丽雅姆明白了一切,代价是母亲永远的离开。玛丽亚姆认清父亲的虚伪,她失去了一个现实中真正爱自己的人,也失去了一个在幻想中爱自己的人。
将崇拜跌下神坛原来只需要一个近距离的接触,了解它本来的面目。母亲过世,父亲接玛利亚姆回家中。曾经跟母亲生活在一起的玛利亚姆,乳白色长裙虽然有几处破洞,但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在父亲家拥有了漂亮的衣服鞋子,可前途却将变得破烂不堪。
玛丽娅姆没有顺利地寄居在父亲扎里勒的家里,而是被扎里勒几个夫人们游说嫁给45岁远在喀布尔的鞋匠拉希德。她们视玛丽娅姆的出生为奇耻大辱,那是她们丈夫丑闻的痕迹,她们想一劳永逸地将其抹掉。在他们看来,解决一个不想要的女孩子包袱,最简单又不犯罪的办法就是“嫁”出去。
“这个戒指好漂亮呀”“它很好看,玛丽雅姆。”那些夫人劝玛利亚姆嫁人的话让我想到《红与黑》中的一句话:他说话的口气活像一个不停地吹嘘监狱的墙壁有多么干净、地板有多么光亮的典狱长。
玛利亚姆的遭遇令人堵心,愤怒,但最令我愤怒的是这一切遭遇在那个社会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曾经最敬爱的父亲,最终却是推她进深渊的人。扎里勒对于玛丽雅姆他可能也是有爱,但是他更爱惜自己的名声和荣誉。
15岁的玛利亚姆还没等一切缓过来,就嫁给了大她三十多岁的拉希德,被迫远嫁离家几百里的喀布尔。原以为自己又将获得幸福,却没想到得到的是一个更加恐怖,压抑的婚姻牢笼。十五岁连续多次怀孕流产后,被丈夫控制折磨,十几年每天都战战兢兢的说话做事。
扎里勒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和拉希德的恶毒比起来,他那些错误却显得平常和值得原谅。在恶与恶的对照之下,善的标准会被迫降低,实质上也是人对恶的一种妥协。最最可笑和可悲的是,让人放下对不幸的怨恨的,竟然是更大的不幸。
玛利亚姆的名字源于晚香玉,晚香玉的花语是危险的快乐,代表着危险与快乐并存的爱情。晚香玉就是玛利亚姆本身。
在这本书中,他们给男孩取名字的寓意是权力、力量和勇气,对女孩却是美貌、鲜花。名字对人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符号,自从婴儿降生的开始,就包含了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期许,而这便是宇宙的伊始、一颗种子的播种。
莱拉和父亲:一个人所接受的教育,是他未来面对苦难的盔甲
莱拉有一个好父亲,在极端男权的社会里思想不受大环境影响,能重视孩子教育成长和尊重女性。
他说:“我知道你还小,但我希望你现在就明白并且记住这个道理,婚姻可以等待,教育却不行。你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孩。真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如愿以偿,莱拉。这一点我很清楚。我还知道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了,阿富汗将会像需要它的男人一样需要你,甚至比需要它的男人更加需要你。因为,如果一个社会的女人没有受过教育,那么这个社会就没有进步的可能,莱拉。没有可能。”
就像张桂梅老师: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莱拉和玛丽雅姆的人生,他们的区别就是父亲的指导上,一个虚伪且无能,一个循循教导,这就造就了不一样的人生。
玛利亚姆和莱拉:苦难可以挟持人生,但不能左右人性,不要低估爱的力量,爱是可以战胜苦难的
拉希德娶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小他30岁的玛利亚姆,另一个是小他40多岁的莱拉。玛利亚姆是被父亲“嫁”给拉希德,莱拉是因为战争导致家破人亡,只剩她一个人,拉希德设计欺骗她的爱人塔里克已战亡,而已怀孕的莱拉不得已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身份,瞒着已孕的事实嫁给拉希德。
在拉希德的家中,可以窥见阿富汗女性生活遭遇的一角,感到愤怒又无力。妻子要完全听从于丈夫,顺从丈夫、照顾丈夫,只有丈夫能够看妻子的脸,女人走在街上或出们在外必须包裹头巾,这一切都是拉希德告诉玛利亚姆的,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从小玛利亚姆的母亲就用一种绑架的姿态让玛丽亚姆听话,从小被母亲灌输私生子的身份地位有多低下和耻辱,但她原先并不自暴自弃,父亲每周的看望和因为愧疚表示出来的爱让她对自我和他人都曾有过憧憬。她向往父亲身边的正常的、美好的生活。直到她被一直尊敬的父亲亲手放弃,她为自己一时的追求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她仅存的一切。私生女这个身份带来的耻辱和痛苦像烙印一样打在了她的灵魂上,她再也不敢去渴求正常的爱与被爱。
面对拉希德的奴役暴行,她心里觉得不公平,却用自卑的身份去说服自己接受。一个卑微的、为人不齿的私生女怎么还能去奢求公平呢?她有限的认知消化不了事实,只能以有限的认知去合理化它,她把所有的错都归于自己,合理化不合理的行为,自我pua。
对女性精神的束缚,就如布卡对女性身体的束缚一样,让处于那个社会的女性窒息而不知所措。玛丽姆雅被拉希德折磨得失去了自己,对自己没认同感。阿富汗的炮火何止来自于战争,更来自于这些迂腐封建专制的思想,荼毒了多少女性,荼毒了多少鲜活的生命!
而年轻的莱拉,受过教育,她的父亲告诉她,女人也应该上学,不必穿布卡出门,她的母亲也给她树立了这样的榜样。
爸爸的教育,让莱拉一直心存反抗意识,面对拉希德的家暴,她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反击,而对女儿阿兹莎的爱,则是莱拉反抗的动力和勇气,不带一丝犹豫。教育和爱给了莱拉愤怒的能力,让她能够看穿男人们的谎言,对真相保有愤怒的清醒。莱拉因为学校和家庭教育,思想更进步,有意识去争取女性权利。
玛利亚姆深受男尊女卑的思想毒害,一开始心甘情愿地做丈夫的奴仆,不反抗;看不起同为女性的莱拉,认为莱拉抢了她的丈夫,对莱拉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敌意。没有看见莱拉的痛苦,没有意识到她们俩都是受害者。
面对拉希德对玛利亚姆的暴行,娜娜灌输给玛丽雅姆太多隐忍的概念,以至于玛丽雅姆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念,自认命苦、忍辱负重、隐藏着无尽悲哀。但关键时刻莱拉的挺身而出,让玛利亚姆对莱拉改观。一样都是生性善良的人,只是各自原生家庭所接受的教育不同,战争和內乱令她们处境相同,不得不委身于拉希德,让她们互生怜悯,守望相助。
战火中的阿富汗是一个暴政推翻另一个暴政,国家的统治者在变,只有对女人的约束依旧不变。在文中多处莱拉的称呼变成了女孩,因为她们不止莱拉和玛利亚姆,是千千万万个阿富汗女孩。
玛丽雅姆这一生所遇非人,多年来心如死灰,莱拉的女儿阿兹莎令她找到了人世间的真情。阿兹莎天真地、毫无保留地对她表达爱意令她感动,感受到被人需要的温暖。阿兹莎和玛利亚姆一样是私生女,玛丽雅姆用她一生中仅有的美好的回忆来滋养这个第二次带给她温暖的人。莱拉对拉希德暴行的反抗,玛利亚姆对莱拉和阿兹莎的爱,点燃了玛利亚姆的反抗意识。
如果文明不够文明,那就让野蛮足够野蛮。以无赖的手段对付无赖,以流氓的手段对付流氓。如果文明是要我们卑躬屈膝,那就让我们看见野蛮的骄傲。——鲁迅
后来玛丽雅姆守护莱拉就像守护自己的女儿,为了让莱拉和她心爱的塔里克在一起,逃离拉希德的魔爪,为了保护莱拉,玛利亚姆甚至不惜为此杀了拉希德。
拉希德的罪恶是整个阿富汗的缩影。拉希德的暴行让人处于长期绝望深渊,比起干净利落的结束生命,这种折磨怎么说呢?一点一点地剥夺你的感知,先从疼痛、尊严再到精神绝望直至你不再是你,他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奸诈、卑鄙、恶毒的男人。
莎拉·格莉姆克说:“我不为女性争取优待,我只要男性同胞们,把踩在我们脖子上的脚挪开。”我觉得家暴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对“暴”的减轻和对“家”的污名化,一个个血淋淋的人无法用一个词来概括在一起。
莱拉和塔里克的爱情也很让人动容。意中人不一定是脚踏七色云彩,也可以是卸下假腿当剑,替自己心爱的女孩“报仇”。《追风筝的人》中,哈桑对阿米尔说:“为你,千千万万遍。”《灿烂千阳》中,塔里克对莱拉说:“为了你,我会开枪杀人的。”
“人们数不清她的屋顶上有多少轮皎洁的月亮,也数不清她的墙壁之后那一千个灿烂的太阳。”莱拉和玛利亚姆是彼此的太阳。最后莱拉带着对玛利亚姆的思念、带着对家乡的怀念回到家乡奉献,为孩子们营造了那么好的学习环境,她对于所有孩子们对于阿富汗都是极其灿烂的太阳啊。
现代文明的春风啊,快快吹到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吧!
今年三八妇女节的祝福文案,是我看过的对女性最好的祝福了:祝你们的脚步踏遍人类智识的所有角落,在结构性限制与压迫彻底消除之前,不要轻易相信天赋的倒果为因。祝你们在男性霸占的领域夺回自己应有的成就。祝你们无论在大众文化中,还是亲密关系里,不被物化,矮化,附庸化,宠物化,能够得到真正平等的爱与尊重。当然,如果你们不需要的话,也祝你们可以脱离爱情的桎梏,得到更广阔的自由。
电影《无问西东》中有一段台词:“如果提前了解了你们要面对的人生,不知你们是否还会有勇气前来。看见的和听到的,经常会令你们沮丧,世俗是这样的强大,强大到生不出改变它们的念头来。可是如果有机会提前了解了你们的人生,知道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不知你们是否还会在意那些世俗希望你们在意的事情,比如占有多少才更荣耀,拥有什么才能被爱。等你们长大,你们会因绿芽冒出土地而喜悦,会对初升的朝阳欢呼跳跃,也会给别人善意和温暖。但是却会在赞美别的生命的同时,常常甚至永远地忘了自己的珍贵。愿你在被打击时,记起你的珍贵,抵抗恶意;愿你在迷茫时,坚信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