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戈、梵高,把这两个名字放到一起,很多人会觉得很奇怪:一个是小说中的医生,一个是现实中的画家;一个生活在冰天雪地的俄罗斯,一个生活在荷兰、伦敦、巴黎。两个人生活的时代也相差了近一个世纪。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可以放在一起的呢?
我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只有一个原因:生活。
开始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的共性是在我读完了《日瓦戈医生》和《渴望生活——梵高传》之后。那时我也忽然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在读完《日瓦戈医生》之后会鬼使神差地去读《渴望生活——梵高传》。我清楚地记得那时的事情,就在我快要读完《日瓦戈医生》的时候,我想起了《渴望生活——梵高传》这本书。这本书在我的书架上已有了一段日子了,也记不清当时为什么买它。买来之后就一直在书架上放着,我头脑中只留下这本书封面的颜色,那种颜色很少用来作为书的封面,那是一种纯粹的橙黄色。(读完之后我才明白这本书封面设计成这种颜色的原因,它就是梵高的画的主色调。)
我想是因为我在在读《日瓦戈医生》的过程中,强烈的感觉到了一种对生活的激情,所以我才想起《渴望生活——梵高传》(lust for life)这本书的。其实,这两本书的名字也有着差不多的含义。《日瓦戈医生》中主人公“日瓦戈”的名字的俄语拼写,同时也是生命以及生活的意思,这和“渴望生活”是多么相似。日瓦戈一生都在认真思考着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一生的每个不同时期不论生活发生什么变化,日瓦戈都在认真地生活着,决不含糊。梵高更是对生活充满了激情,直至为生活而油尽灯枯。日瓦戈和梵高,都对生活于苦难中的人们寄予了深切的同情,而他们自己也不断的生活在苦难之中,他们从苦难中思考着生活。他们的生活都因为苦难而熠熠生辉。虽然这苦难并不是他们主动寻求的,但是当生活中的苦难不期而至时,我们应该如何对待?这两个人都给了我们相同的答案。
《渴望生活——梵高传》中梵高从他的老师毛威的一幅巨型油画中深刻体会到:学会受了痛苦而不抱怨,这是唯一实际的事情,是一门大学问,是需要学到手的一六课程,是解决生活中一切问题的办法(书216页)。梵高在艺术巅峰时刻所画的向日葵、所画的天空、所画的阳光都是壮丽辉煌色彩斑斓的,这代表着画家对生活的积极投入的态度,充满着无限的生命力。
《日瓦戈医生》结尾的长诗当中有一首小诗,名字叫《童话》,有几句反复出现的诗句,也表现了对生活的渴望:
闭紧双眸,
高空。云彩。
水流。浅滩。小河。
年年世世。
这既是诗,同时也是一幅画。和梵高的壮丽辉煌不同,这是一幅恬静自然的画,一幅平淡永恒的画,用诗中的语言就是“年年世世”。同是对生活的渴望,只不过一个是渴望充满激情的生活,一个是渴望平淡自然的生活,其中蕴含的强烈的渴望是一样的。
梵高除了对生活充满激情,也对生活充满了思考,正是在不断的思考中,他才发现了自己真正的使命。他曾经虔诚地相信过上帝,但上帝让他失望了。他在博里纳日虔诚地宣传上帝,履行着上帝的话,但于改变不了那里的苦难,他一直在用自己的生命在为上帝工作,但上帝视而不见。最后,梵高终于醒悟了。“他明白了,有关上帝的那些话,其实全是孩子气的借口和推托,是一个吓坏了的孤独的人在寒冷、漫长的黑夜中,由于绝望而编造、散布的谎言。没有什么上帝,事情就是这样简单。”(书88页)
上帝在梵高的生命中退场以后,梵高并没有失去对生活的信心。他的心灵还是热的。他要用自己的心,用自己的灵魂之火为别人取暖。在博里纳日,当提奥来看梵高时,兄弟两人讨论了生活的一些问题。梵高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我们内心的思想,它们表露出来过吗?也许在我们的灵魂中有一团烈火,但没有一个人前来取暖。过路人只看见烟囱中冒出的一缕青烟,但接着走自己的路了。那么,听我说,应该怎么办呢?难道不应该守护着心中的这团火,保持自己的热情,耐心等待着有人前来取暖的时刻吗?”(111页)这就是梵高的伟大之处。
什么是艺术家?梵高有也着自己的看法,在活着的时候,他受尽了别人的嘲笑,但他相信自己就是艺术家,这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自信。当他的老师毛威说他没有卖出去一幅作品,根本不算是艺术家时,梵高是这样回应的:艺术家指的是一种始终在寻求,但未必一定有收获的人。我认为它的含意与“我知道它,我已经得到了它”正相反。我说我是艺术家,我的意思是“我在寻求,我在奋斗,我全心全意地投身于艺术中”。(221页)
当梵高最终发现了自己的使命——作画——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用自己的心用自己的生命在作画,当他不能作画的时候,他就选择了死亡。梵高为什么作画?
他作画是因为他不得不画,因为作画可以使他精神上免受太多的痛苦,因为作画使他内心感到轻松。他可以没有妻子、家庭和子女,他可以没有爱情、友谊和健康,但可以没有可靠而舒适的物质生活,他甚至可以没有上帝,但是,他不能没有这种比他自身更伟大的东西——创造的力量和才能,那才是他的生命。(403页)
因为善良,因为爱情,因为绘画,梵高一生都在经受着疾病的折磨。他强大的生命力一次又一次的战胜了疾病。但为了爱情为了绘画,他又一次又一次的拼了性命。他就是在这样的交错当中走过了一生。法国南部城市阿尔的阳光让梵高的艺术生命达到了巅峰,但同时也让他患上了致命的疾病。梵高对疾病有着切肤的感受,在阿尔的时候,梵高对当地的一个农人说自己对疾病的看法,我觉得那是对于疾病的另类想像,梵高说:我有时想,正如火车和马车是载着我们从地球的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旅行工具一样,伤寒和肺结核也是载送我们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旅行工具。(413页)
这是一个多么充满诗意的想像啊。但最终,他没有“乘坐”疾病这个旅行工具去另一世界,也许是他觉得疾病这种工具太慢了,所以他选择了手枪。但他的一生,他只擅长绘画,所以当他用手机来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也是笨拙的,没有能够让自己立刻死去。梵高的一生,除了绘画,一无所长,也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