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美读(6)】“叫我如何不想他!”——读《周南·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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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注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采采:采了又采。《毛传》作采摘解,朱熹《诗集传》云:“非一采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则认为是状野草“盛多之貌”。

卷耳:野菜名,今名苍耳,石竹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子可入药。

盈:满。顷筐:斜口浅筐,前低后高,如今之畚箕。

嗟:语助词,或谓叹息声。怀:怀想。

寘(zhì):同“置”,放,搁置。

周行(háng):环绕的道路,特指大道。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zhì):登高。彼:指示代名词。崔嵬(wéi):高而不平的土石山。

我:想象中丈夫的自称。虺(huǐ)隤(tuí):疾病的通称。虺为“瘣”的假借;隤与“颓”相通。

姑:姑且。酌:斟酒。金罍(léi):金罍,青铜做的罍。罍,器名,用以盛酒和水。

维:发语词,无实义。永怀:长久思念。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玄黄:黑色毛与黄色毛相掺杂的颜色。朱熹说“玄马而黄,病极而变色也”,就是本是黑马,病久而出现黄斑。闻一多认为,玄黄是指马疲劳至于眼花。

兕(sì)觥(gōng):形似伏着的犀牛的饮酒器,一说是野牛角制的酒杯。

永伤:长久思念。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砠(jū):有土的石山,或谓山中险阻之地。

瘏(tú):因劳致病,马疲病不能前行。

痡(pū):因劳致病,人过度疲劳而不能走路。

云何:奈何,如之何。云,语助词,无实义。吁(xū):忧伤而叹。

直译

我不断采摘卷耳,一直没能摘满筐。我想起远方的人,把筐放在路旁。

登上那石头山顶,我的马疲惫不堪。且用金壶斟满酒,以慰心中离愁。

登上那高高山梁,我的马累得眼花。且用角杯斟满酒,以慰心中悲伤。

艰难登上乱石冈,我的马累倒在地。仆人也精疲力竭,问你为何长叹。

解读

《毛诗序》认为:“《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诐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是说后妃在宫中为国君心疼出使在外的贤臣。这样的解读,绕圈子比较大。

《诗集传》说:“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故赋此诗。托言方采卷耳,未满顷筐,而心适念其君子,故不能复采,而置之大道之旁也。”朱熹认为,这是后妃思念文王所作,体现她们贞静专一的品德,只是不知这是周文王出征时所作,还是被关押在羑里时所作。这个说法仍然属于牵强附会。

方玉润《诗经原始》指出:“此诗当是妇人念夫行役而悯其劳苦之作。”这一解读被当今学者普遍接受。余冠英《诗经选》说:“这是女子怀念征夫的诗。”陈子展《诗三百解题》说:“《卷耳》,当是岐周大夫于役中原,其妻思念之而作。”

方玉润还指出此诗的艺术特色:“下三章皆从对面着笔,历想其劳苦之状,强自宽而不能宽。未乃极意摹写,有急管繁弦之意。后世杜甫‘今夜鄜州月’一首脱胎于此。”写主人公怀念远方之人,不直接写她如何想,而是在心里百般设想对方的境况。这种手法,就是杜甫“今夜鄜州月”所用的手法。

我们可以想像,一位正在田野从事采摘的妇人,突然想起在外服役的丈夫,不能自已,索性把筐子一扔,全力设想爱人的情况:他可能是在骑着马攀登山岗吧?他和马一定是累得精疲力尽了吧?真是令人心疼!越想越紧张,只得喝酒来安慰自己的愁思了!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她所提到的酒具:“金罍”“兕觥”,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家才可能用得起的,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这位妇人的家庭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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