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跟着手机地图找一处叫『春风徐徐』的杂志图书馆。
如果是三四月份,或许更加应时入景,但是风光是不等人的。
前一分钟还在人潮里穿梭,转了一个弯,进了胡同,空气忽然宁静起来,树荫忽然浓密起来,脚步声忽然清晰起来。
像是从一个世界切换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是整面墙壁的秋海棠和凤仙花,起初还以为是塑料花,走近去探看,呀,货真价实,诚不我欺,浪漫的古人拿凤仙花来染指甲,多么浪漫温柔的习惯。
这个世界里,抬起头是稀稀疏疏的槐花,和南方的家乡路边那累累坠坠枝枝桠桠的景象不可同日而语,但到底是一点心灵的寄托与安慰,记得这种花是可以摘下来吃的,对着花心吸吮,甜沁沁的,滋味无穷。
无论是拿凤仙花染指甲,还是摘槐花来取食,都是十分风雅的事情,也是离现代人十分遥远的事情。
现代人失却的,是一种诗意,一种浪漫,更是一种与自然的亲近。
这个世界里,是低低矮矮的房屋,是深深浅浅的胡同,晒着红红绿绿的衣服,走着老老少少的人。
一家一舍都是烟火人间,烟火人间里有着飞短流长,老百姓的斤斤计较,在这里沐浴着日久天长,游客如我,是一只只斑斓蝴蝶,去留无意的,仿佛是走在画里,走在林海音的浪漫回忆当中。
『春风徐徐』就藏在这胡同深巷里呢。我跟着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姑娘的奔跑的身影,看着她活泼泼地在前面跳着,背上画着紫色的蝴蝶结,她自己就像是一只趁着青春消遣时光,莫等闲的花花蝴蝶,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
真的有几分『路转溪桥忽见』,以及『柳暗花明』的意味。
小小的空间,大大的玻璃窗,简洁明了的布置,整整齐齐的各式杂志,日文英文居多,中文的多是繁体版,和和气气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微微低着头,轻轻悄悄地问候。
找个靠窗的座位,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稀稀朗朗的光散落,窗外是流淌的小河,河里是色彩缤纷的锦鲤,灯心草荷花以及青绿的莲蓬。
这样的时刻,适合清心寡欲,适合与世无争地耽一个下午。
它是奶茶的丈夫出谋划策创办经营的一家书店,特色在于它的地点环境,不扎堆赶趟,有点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意思,在于它的书籍名目,只有杂志,毫不妥协,想来不能够引来财源滚滚,但这背后情怀的支撑令人暗叹。
像随手取下来的一本叫《美术手帖》的杂志里写的——
『这城市中有许多事物,应当存在,但又总是缺席。』
情怀,或许便是城市最稀缺的东西,但你看,它并非绝迹。
有情怀的地方,会吸引有情怀的人,有情怀的人,会吸引和他具有同样精神质地的伴侣。
人应当怀有这样的期冀,这是一种补给,一种支撑。
从『春风徐徐』里走出来,和阳光耀眼的夏天再度重逢,整个人只奢望化作一尾鱼,在碧青的水里畅游。
看着江南水乡般的诗意风景,幻想自己是徐克电影里的蛇精,拥有向空中抛洒一杯好酒便引来瓢泼一场及时雨的法力,自然而然,再想起陈淑桦为电影演唱的那首歌,歌里唱: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管是劫是缘。”
这里应该是和有情人共度光阴的地方啊。
散散漫漫地走着,流连于流水边沧桑的石砖砌成的墙,以及墙上攀缘生长的绿植,自然和谐的意味在此间流淌。
很想进到重门深锁的屋子里去看看,又觉得这样擦肩而过或许更加意味深长。
看到一家叫『茶鱼』的店,脚步便不自觉地渴望深入。
那窄窄的木门,令人想起『小园香径独徘徊』的意境,但诗词毕竟是诗词。
坐在屋檐下,静静地喝一杯茉莉清茶,拿出亦舒的《女记者手记》,看得人啼笑皆非。
弥漫房舍屋檐Jazz的忧郁缱绻,慵懒暧昧,和此刻在座人客闹闹哄哄的谈天说地,神采飞扬十分对立,却又在一时一地聚集。
木结构的房檐梁柱, 砖石砌成的墙体,和风纸灯笼,不觉将人拉回往昔,被峥嵘历史淹没的某个年代,而金属门把,玻璃窗,硕大金属太阳伞,白色塑料开关,却寸寸将人往此时此刻拉。
出了这扇门,便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帝都,安之若素地坐在这里,便是烟柳画桥,莲叶田田,流水潺潺,锦鲤游泳,蜻蜓飞舞,燕鸟婆娑。
这种现代与传统的对立与统一,快节奏的都市步伐与慢生活的闲情逸致的穿梭往来,让人失重,让人沉醉。
似乎可以靠着古朴的廊柱,痴痴地做一场有关前世今生的梦,只不知这前世今生里,有你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