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买烟
一一写在反克诗丛第十三辑《反克13》付印前
鲁亢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自行戒烟,我琢磨着应该是体内积攒了太多的药物残渣,而使香烟的刺激不起作用,于是焦油和尼古丁等反而惊觉受到危胁,索性放弃了这具颇有诗性的身体。我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庆幸自己能无痛苦的“去烟”(好比对诗的神性至高点的不可企及而产生一种迷幻的祛魅)一一在世俗层面上它让我想起《反克13》中巴客那一组诗的最后一首《我厌倦了诗歌》。这几乎也是我的心声,它让我仿佛猛然间停留在空旷的地方,摆着各种姿势,无法选择,语言在其间穿梭,似有一种被惊吓的新奇感觉,它也还没有找到精确表达的方式,毫无定性。这时候来了烟瘾,我把一叠稿件从眼前移开,是的,有不少写坏了。我要去买烟。反克诗社一眨眼十来年了,而更多的是在写坏了的内心冲突中继续诗写,齐奥朗对此有一个观点认为“诗人深受自己的折磨”。好在我们尙能收放自如。
十来年里,我们坚持每年至少出一辑反克诗选,为什么要强调是“反克诗选”,我们认为反克有自己的诗歌美学标准,《反克21条》中以格言的权威性和神秘色彩将我们的要求和企图心呈现出来,一切似乎就在昨日,诗与非诗各有说法,“很反克”成为“通关”秘语,其实想象的成分多过明确的认知,既有意会也有言传,但没有什么被这豁达的自嗨撼动,只有心突然感觉"就是那个光",然后摸索而去,仅此而已。
内容之光,即便存在于不明之时?庸常的想象力毕竟由此而来。我们都失去方向。不至于。我们即方向。我们的反态度--假设它有,与纠缠不清的非理性行为保持距离。但在诗写的场域里,没有绝对正确的认识,而个人的态度应得到最大的尊重。理解不能作为细读的依靠。而凡存在的都有生命力,是否出色,在强调说服力的时候,先考察它是否具备有意味的"形式",有无內在的辨析的必要。
我们有何使命?应该有,不过很快就模糊了。对“什么是诗”这一类的问题如果回答的话,我们一般比较迟疑:诗歌就是身体……对另一个问题“什么是好诗”兴趣会大一些,因为不管是老反克如顾北,王柏霜,张文质,朱必圣,程剑平等,还是后来参加这一有趣而又高雅的艺术生活的念琪,徐静,谭杰,万德等都深谙此道:那能在当时感动人的就是了,如果更进一层,让人感到震撼,那何止是心领神会,必须呼应才对得起那美妙的启发,我们是满世界找硬币,为了打给诗的那通电话不断线——诗就该是公用电话刚兴起时的神秘和新兴的产物——还是坚持站在界外,放弃幻想,时断时续地发声――那么这构成当下的什么问题?让诗写充分介入当代性,这是最平常的结论。忧伤的结论。隐晦地介入,"重如那些石头/你把词语垒进历史/让河道转弯",这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种精神指向,反克诗社的诗人与人群并无不同,我们都信仰生活和时间。
但任何一个场域都难以避开阶段性任务的宿命,甚至一开始即结束,如同一打开蜂箱,便空无所有,但巨大的蜂鸣在我们接触不到的另一边,可以将之形容为世俗的花圃,或他人盛宴中的诗意的栖居地。我们将在喧嚣中,警惕着后面的道路,有多大的自由空间,可以存在第二次。"第二次"才算接近一个高蹈的境界,在此可以解释一行:临近灵感大面积降临的被确认的暗自喜悦。写作即生存与毁灭的“思•存在”的游戏,它的规则由自由意志来定,它等待命运的"反转",命运让我们相识,相互居然也容纳了那么多的异质,这些造我们的自信。否则早就溃散。
我要出门去买包烟,这件事绝对抽离于诗写的场域,避开严谨的、词语技术性的、锁定文化性的思辨雁阵的语境,是另一种的归属浪漫主义黄昏的固执的坚持,仅有的并且是最终的坚持。坚持什么,坚持完成诗性的完整性。
我们是时代的记录者,我们所在的地方,自古视作蛮荒之地。这是地方主义诗学不可多得的优势,只要有社会资本的支撑,便不愁诗写的力度和影响力。这是一个慎言平庸但平庸赫然显额、无以为怪的时代,最后冲刺的反作用力的把戏,簇拥着单薄的诗意掠过浊烟密布的荒芜家园而自以为心灵沉静得以实现;如果我们对此也产生了怀疑,喜悦就成了虚伪默契。"我是无用的,然而这改变不了",我们向着喜悦,收紧恐惧的布袋,不叫自信的粉末泄露。自信虽然不能代替价值观,却也不可以轻易交与难以寻觅的逝去的时间,不站在古老的敌意这边。
新的十年开始了,一本自编的诗歌选本像幽灵一样在大家之间徘徊,差強人意地承当我们的分解多元的乌托邦标识。我们向自己学到很多,纵然是无用的。
我终于把自己拖出门,朝便利店走去。在脑袋中拧紧“拯救”的语言螺丝,拯救是赤裸的对精神乌托邦蜡封式的暗码情书,心揣此笺,摇摇晃晃,在进入时没有多余的表情。虔诚怂恿,后退的跑步的激进和哇哇乱叫的怪诞,因为虔诚在目送失焦的介入姿态消灭在历史的山洞,"在还没有成为失败者之前,都要步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