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跟明仔在外吃饭,旁边一桌是一群大学生,席间说话吵吵闹闹,一会让服务生拿这个,一会让服务生拿那个,态度之不好惹着旁边其他客人面面相觑。
席间去卫生间,听到一男生打电话,大声的嚷着,“快点给我打点钱过来,同学聚会,AA制的…… 不是说是同学临时的聚会吗?这个月过生日的同学太多…… 好啦好啦,下个月知道了,不会像这个月这样了…… 行,行,赶快给我转过来吧,一会大家都还要付钱呢…… 好,好,先不说了,大家都还等着我呢…… ” 从卫生间出来一看,是隔壁那桌上的其中一个男生,前后脚回到各自餐桌,只听到刚刚打电话的男生说,“今天大家吃好哈,某某是我哥们儿,他今天生日,这顿就我请了…… ” 然后听到啤酒瓶相互碰撞和年轻人嘈杂的起哄声音。
我转过头对一旁的明仔感叹了一句,“现在这些孩子啊…… ” “怎么了?干嘛突然来这么一句?”我把刚刚在卫生间听到的给他重述了一遍,明仔听完之后,点了一支烟,跟我讲了下面的故事。
明仔在大学之前一直都是在家乡的小镇上读书,小镇很小,跟外界相通的唯一交通就是大巴车,所以刚上大学的时候,23个小时的火车把他带到了一个灯红酒绿、高楼林立的一线大城市,下火车的一瞬间,他和送他的父亲就惊呆了,电视上的高楼大厦、大城市的繁华,这些曾经离他那么的远,当时真实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是那么的恍如梦寐,他发誓一定要留在这里,一定要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份子。
可大学生活最初并不是想象中的多姿多彩,一个宿舍四个人,除了他,另外三个都是城里长大的,他们考上这个学校并不是高考分数有多高,而是靠着多才多艺、优秀的综合能力保送来的,看着宿舍的同学,让明仔这个土生土长、只会读书的乡下娃很是自卑,他想尽力融入这个环境中,可单从宿舍聚餐这一点,他刚开始就有点吃不消,每次宿舍出去都是去人均50元左右的餐厅,当时的50元差不多是明仔三天的饭钱,但为了当时所谓的“自尊心”和“为了更好的融入集体”,明仔跟家里要钱的频率越来越高,钱也越要越多,从最初的每个月400块到后来的1000块,每次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父母总说城里消费高、让他在外面吃好点、别委屈到自己,而且父母给的生活费总会在明仔打过电话的第二天就打了过来,所以当时的明仔用的很理所当然。
直至有一天上午,明仔跟舍友出去旅游回来,在火车站打车回学校,在上车的时候明仔看到了家里的邻居王叔在给人搬行李,刚开始还以为看错了,但因为小时候明仔尝尝到王叔家玩,跟王叔关系特别的亲,对王叔相当熟悉,确认之后,明仔就跟舍友打了招呼,让他们带着行李先回去,自己稍后回。明仔在站里的小摊上买了瓶水,就跑到王叔那里,帮忙扶着一车行李的王叔,说,“王叔,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呀?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喝瓶水啊。” 正推车运行李的王叔看到给他递水的明仔,用胳膊在额头上擦了一下汗,说,“明儿啊,你咋在这儿啊?咋还买了水?不用,明儿,你在这等会叔,叔弄完这个就过来找你。” “好。”然后王叔继续推着推车往站里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明仔则坐在栏杆上看着来往的人群等着王叔。
过了大概有三、四十分钟,明仔看到王叔正挥着原本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示意他过去,明仔跑过去,“叔,啥时候来的这边啊?” “有差不多一年了。” “来这么久咋不跟我联系一下呀?” “你学生家,功课忙,而且你爸…… ”王叔说到这,停了一下,转而说,“走,走,跟叔一块吃个晌午饭,叔领你去吃烩面,这个站旁边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面店,他家的烩面特地道,而且价钱还不贵。”说着,搂着明仔的肩膀要往一旁走,“叔,你刚才说到我爸,我爸咋啦?” “哦,没啥,就是这么顺口说着了。” 说着,王叔不知觉的挠了下头,“叔,你在挠头了,叔,你最不会骗人了。” “啥呀?我就是头痒,该洗头了。” “叔,我爸到底咋啦?你这样说话说一半,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说着明仔拿出手机,准备拨号码,“明儿,别拨了,你爸给你打电话用的那个手机号是我的,走吧,跟叔吃碗面,叔跟你说是咋回事。”
到了面馆,“张哥,两碗烩面,大碗。”王叔跟里面下面的师傅说到,“叔,你刚才说到我爸,到底咋回事啊?” “来,明儿,坐。” 王叔把明仔带到一个小桌旁坐下,“明儿啊,来这里,我是跟你爸妈一块过来的。” “我根本没听他们说,他们来这里了啊?” “你学习忙,他们怕耽误你,而且来这里是打工的,没啥好说的。” “咋能这么说呢?叔。” “你上大学,开销大,家里靠种地根本养不活你跟你弟两个,在你上大学的第二个月,我跟你爸妈就出来了。” “我爸妈在这是干啥?” “你爸白天在一家银行人家当保安,晚上我们在地铁当保安;你妈在一个大楼做保洁。” “叔,啥叫白天、晚上都当保安?” “就是白天在银行厅里站着,来回巡视一下,帮着迎客;晚上夜班去检查地铁设备,这样干两份工,能多份收入……” 那碗面,明仔吃的很是难受,跟王叔告别的时候,王叔对他说,“明儿,别跟你爸妈说,我答应他们的,啊, 真是要成老头子了,嘴这么快……” 明仔点点头,问了他父母上班的地方,跟王叔告了别。
那天下午明仔没有直接回学校,他先去了父亲做保安的银行网点,他在路对面站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两腿灌铅、双腿发麻,看着网点里的父亲,依然直直的站在门口那里,听人家说银行的保安和大堂是不可以坐在椅子上休息超过五分钟的,那天下午,明仔一直在外面远远的看着,父亲除了去了趟楼旁边的卫生间,中间吸了根烟,直到网点5点关门就一直那样站着。等押运人员收了箱,父亲才收拾东西离开网点,那时候已经晚上快6点半了,明仔跟着父亲坐上地铁,在某一个站下了车,继续跟着父亲出了地铁往一个城中村的方向走去,那里的街道最多只能够两个人同时并排走,到了其中一幢老房那里,父亲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总共20来平,桌子、椅子、床、饮水机、风扇、小冰箱… 把屋子挤得满满的,父亲从小冰箱里拿出了冰冻的包子,放到桌上,打开电磁炉蒸了起来,吃完包子,父亲就躺下睡了。大概到10点半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她看上去也很累,身上还穿着某公司保洁阿姨的衣服,洗了洗手,就拿父亲温在锅里的包子、靠着椅子吃了起来...... 明仔的鼻子有点酸酸的。
那晚,明仔没有回学校,他跟是有打了电话,说晚上不回去了,要他们在宿管老师查寝的时候帮他搪塞一下。明仔蹲坐在父母租住的房子外头,楼角昏暗的灯光映着明仔,大约11点半的时候,出租房有动静,明仔躲在暗里,父亲抱着一团被褥要出门,但被母亲叫住,好像是什么东西忘记拿了,然后父亲背着被褥朝地铁站方向走去,因为差不多是最后一班了,明仔没有敢与父亲的车厢离的太近,在另外的车厢里,明仔看到父亲靠着怀里的被褥,倚着座位就那样睡着了,一个快50岁的人啊,到了某一站,父亲下了车,明仔远远的跟在后面,父亲把被褥放在一个车室夹道里头,带了个类似煤炭工人的帽子跟其他从那个夹道里的人一起出来朝地铁的隧洞走去,明仔没有再往里跟,在父亲进隧洞的期间,明仔朝那个夹道里往里一下,窄窄的夹道里面放了大约10床的被褥,铺开的一个接一个...... 明仔没有忍住,跑出了地铁,地铁外的高楼大厦依旧是灯火通明,明仔坐在地铁口的一棵树下面,眼泪不断的往外流,他不记得当时哭了多久,只记得当时哭到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在那个地铁口呆坐到第二天天亮,他没有再坐车,而是2个多小时走着回了学校,他明白自己家庭情况,他明白自己那廉价的虚荣心,他明白自己为满足自己而让年近半百的父母远离家乡、南下打工的自私......
回到学校,在每周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反常,没有任何知晓父母就在他所在城市打工的迹象,只是跟父母说他学校这里一切都好,这段时间课业紧,不会去参加那些额外的活动,所以这段时间先不用打钱过来了......
明仔说,那个晚上之后,他开始拼命的读书、争奖学金、做兼职,他没有在花家里的一分钱,父母给他的生活费,他全都存着...... 就是那个晚上,几乎改变了明仔之后的一切,我印象中的他,做事雷厉风行、执行力强,却不知他曾经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很少会有家长主动对孩子说,自己工作多么辛苦,为了家庭,为了生活这些。没有谁家的钱是大风刮过来的,当然,如果你是“富二代”、“官二代”、“拆迁户”,那当然另当别论,但对于我们大多数的普通人,大家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生活的苦都是打碎了往肚里咽,但孩子呢?大多数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从而导致其中的一些只知道一味索取、不懂回报。又有多少能做到明仔这样呢?我相信人的本根都是善的,但是善良的年轻人,当你在大手大脚的花着父母的血汗钱的时候,也请你想一下,父母是怎么赚够这笔够你在外嘚瑟的钱的。